這本是雞肋之用,對仙門道友施用隻會令對方警惕,适得其反。可是對這些嬰孩施用卻恰到好處。他們有百年靈能,卻依舊涉世未深。
所謂擒賊先擒王,紅玉一躍穿過胎膜,緊緊抱住其中的嬰孩。
胎膜中的嬰孩好奇地看向紅玉,碰了碰她的面龐。
其他嬰孩也像看到自己的兄弟姐妹,親昵地碰撞胎膜。
所幸胎膜中氧氣充足,窒息感漸漸消退,紅玉哀歎自己竟然有機會回爐重造。
另一邊。
西邊的天幕是一片晦澀的深藍,白雲漏出幾個窟窿,乍看竟像人臉。
流雲手捧青菊,寶相寺的大門徑自打開。
流雲踏入寺廟正殿,菩薩金箔加身,乍看光華閃閃,慈眉善目,淨瓶楊枝,無愧寶相之名。
菩薩眼皮動了,緩緩睜開眼睛。
流雲如臨大敵,右手緊貼腰間秋月劍,隻等情形不對即刻拔尖出鞘。
“我知你為何而來。”菩薩聲音輕靈悠遠,句頓之間富有禅意。
這沒能讓流雲放松下來。
一群厲鬼中有一個活菩薩,如同一群惡人中有一個大善人,這菩薩一定比厲鬼更兇、比惡人更惡。
“常住真心,性淨明體,用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輪轉。”金菩薩拈花一笑,“初純淨沒有胡思亂想的生命能量,在擁有了靈智後,随意沒有約束的亂動,産生了因果業力,又由于業力的牽引而形成了周期性質的輪回,謂之輪轉。”
“天地熔爐,輪轉無盡,衆生都在受苦。若不能找到一個聖人救世,這千萬輪回又有什麼意義?”
“我知道你的來意。”那朵青菊緩緩上升,菩薩張嘴吞入體内,“隻要你們一行人中有一個是聖人完人,能夠通過我的試煉,那麼我将了無遺憾願意轉生。”
“隻是千百年來,通過試煉的沒有一個人,被我吃掉的倒有不少。你好好想吧。”
“不用想,我願意。”流雲有猶豫,但更多的是勇氣。
死域中隻有他和紅玉兩個人在努力,想來血嬰那邊兇險程度不亞于這裡。
作為師兄怎麼能因膽怯退卻,給師妹拖後腿?
說着他也被吸入活菩薩那能容天地的大肚中,開始黃粱一夢。
紅玉這些天和這些嬰兒們玩得很好。
影鳝珠好用極了,在嬰孩的眼中和他們長得一樣的人就是自己的兄弟手足。
他們在肉壁房中肆意漂浮,在無邊的麥田捉迷藏,紅玉教他們老鷹捉小雞,給他們講自己在凡陸聽來的啟蒙故事。
眼看時機差不多,紅玉将鎮魂鎖拆成一個個鎖魂扣。
當作遊戲道具把自己的兄弟姐妹們一個個套住,告訴他們要将他們帶去一個有很多遊戲、快樂和溫柔母親的地方。
嬰孩們憨态可掬、亦步亦趨地跟她離開麥田,他們給這位聰明、可靠又有趣的兄弟姐妹無盡的信賴和喜愛。
紅玉歎口氣。
她已經明白這些嬰孩的來曆,或是胎死腹中,或是早年夭折,或是被人遺棄死亡……不一而足,沒人活過五歲。
求生是人有生以來的執念,這些孩子死得不明不白,可不想死的潛意識使得他們難以轉生。
在死域的次次輪回中,他們合力建造出一個肉房,因為隻有母親的子宮曾是他們最溫暖安全的所在。
不想死隻有求新生。
紅玉知道自己欺騙了他們。
人世不一定有遊戲、快樂和溫柔的母親,但一定有災難、痛苦和相互辜負。
他們中有些人會重複此世的經曆,意外、謀殺、老病。有些人會成為有上上智的下下人,清醒十分卻無力改變。隻有少數人能拿到好牌成為命運的寵兒,可卻未必能夠持久。
可是天道會給所有人留下一線生機,所有人都能在數次輪轉中找到那個沒有痛苦的答案,那将成為自己靈魂的烙印。她帶他們走的正是這條路。
紅玉和嬰孩們一邊遊戲一邊蹦蹦跳跳地向東南趕往客棧。
卻看到流雲的傳訊,隻有一個字:危。
流雲是個周全細緻的人,就算求救也不會沒頭沒腦,除非情勢危機到他來不及多做解釋。
苗苗、顧小姐、嬰孩……眼看離成功隻差一步,紅玉很想把嬰孩送回判官那裡,再去營救流雲。
可那時候到活菩薩那裡恐怕隻有流雲的屍體了。
她不能對同伴見死不救。
即便這些同伴可能是日後的敵人,但哪怕在他們變成敵人的前一刻,他們就還是同伴。
他們之間可以有隐瞞、誤解、争吵,但是唯獨不能有辜負。
紅玉回頭對嬰孩們說:“去那個極樂之地之前,咱們要先去玩一個遊戲。”
流雲,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