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繹一個人走在前面。
他注意到流雲劍柄的保護之意,小輩們嬉鬧的同窗之情。紅玉有了自己的同伴,這很好。
聞繹借降魔杵時,聯惠道君曾說世間星辰各有軌道,待魔域事了,不許聞繹與紅玉交往甚密。
這樣以後即使他不在她身邊,她身邊也總是有人,這樣很熱鬧,就很好。
仙山裡耶萬年不變的雲霧缭繞中,有一座萬年巋然挺立的七支擎天玉柱。
這玉柱與天靈地髓相通,分别對應着築基、問境、元嬰、小圓滿、大圓滿、破境、尋道七個境界,每個裡耶弟子的名字都出現在玉柱之上。
淩雲玉柱之間是個幹涸的池子,據說從前是一片極大的蓮花池,玉清老祖駕仙鶴而來,将池水喝光,蓮花枯萎,玉清老祖便在池心埋入一念點化,每位修者一生隻得一次,助指點迷津,早悟長生。
此後,這無甚稀奇的荒廢池子便有了名字:迷津枯。
聞繹帶着紅玉一路到群峰之巅,穿過林木掩映,到達擎天玉柱旁。
“這些名字是……”紅玉擡頭仰望。
自築基到尋道,每個柱石上名字數量銳減,破鏡尚有雙十之數,到了尋道隻有聯惠道君、煙華道人兩人。
她留心看,聞繹是破鏡第一人,竟還在師父南嶺之上。
流雲也已至元嬰。而紅玉的修為不僅至元嬰,甚至到了小圓滿的邊緣。
聞繹:“流雲帶你領命牌時沒和你說過嗎?命牌與弟子神魂相通,這玉柱與命牌同出一源,可以看到門派弟子修為。”
“大家的名字都亮着,為什麼這個名字是灰色的?”
聞繹順着紅玉的目光看去,灰色的是江雁回。他曾出現在尋道的邊緣,現在卻在小圓滿的最底端。
“因為他雖活着,卻不再是裡耶的人了。”
聞繹不欲再多說。
他帶着紅玉輕扣迷津枯前地面三下,站着出現的光點上,一閃身進入迷津枯的下方。
古色古香的廳堂出現。仙檀的低矮案幾上,是幾杯氤氲的靈茶,旁邊煙華道人正輕輕擺着茶點。
裡耶有很多議事堂,但這裡是裡耶真正的大腦所在。
紅玉行禮。
煙華道人眉眼狹長,為人慈和,氣質溫柔,像大钊徐大娘供奉的觀音菩薩。
她笑道:“這次的事我們都聽說了,你倆真是辛苦了。快坐下吧。”
複又對聞繹說:“能把紅玉安全帶回來,南嶺就要記你一大功了。”
不多時,一個灰袍老者出現,像是凡陸大街上的一個和藹老伯。氣質和衣着普通到融入人群就再也找不到。
“這就是聯惠道君。”聞繹在紅玉耳邊輕輕提醒。
“道君安好。”紅玉行禮。怎麼也想不到昔日在菜梗上指引她去劍冢的老大爺就是輕松一計将魔主逼入窮途的仙門柱石。
聯惠道君颔首:“在危難時刻能夠舍身跳入莽山陣眼,進入魔域後依舊機變行事,促成三界和談,保全裡耶和莽山,足見得你有擔當、有智謀、有決斷。并天緣地利鐘意于你,修為境界突破元嬰,将至小圓滿。有此功績和修為,就不必繼續留在正心谷中,且去誠意嶺吧。謹記立心,尋道。”
“是。”
聞繹帶紅玉離去後,煙華道人納罕:“小圓滿後就去尋道台了。她的境界已近小圓滿,再加上這樣的資質和功績,何不直接讓她去尋道台見見世面?”
“你沒看出來嗎?”聯惠道君給自己倒了杯茶,“她雖有進境,卻無道基。我總說仙門修者最重要的兩個境界就是問境和破境,自問境就要問心明道,可她遇到機緣,從築基一步突破元嬰,連自己的道是什麼都不知道。這樣下去輕則修為不前,重則走火入魔。”
“還是師兄想得周全。”煙華回憶半晌,似乎還真沒看到紅玉道道基,她有些惜才,“聞繹師侄也是,一路護着紅玉,怎麼也不知道引導引導她?”
“我隻盼他離紅玉遠一點。”聯惠重重放下茶杯,“你看他自己!本來大好的前程,不到千年已至尋道,是裡耶最有望成仙的修者。結果呢,江雁回叛亂,他摻和回來就跌出了尋道;大钊兵禍,他又不明不白破了道心,跌出了破鏡。要不是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去凡陸領回了紅玉,他的境界就要一路跌下去了!”
“這...”煙華驚訝,“紅玉不是聞繹領回來的四洲孤兒嗎?說本來打算聞繹自己收徒的,結果被南嶺搶了先。”
“這話隻你我二人說,切記不入第三耳。”聯惠道,“紅玉是聞繹在大钊那個被斬首的徒弟譚明啟的遺孤。當日我讓春明春曉二人燃了大夢帳中香迷住聞繹,譚明啟被斬首。我默許他帶紅玉回仙門,也是覺得她父親的死始終有我的因果。沒想到聞繹給她的赤玉玉髓竟然入了丹田,陰差陽錯讓她真的踏上仙途。”
“原是如此,其實這也是件好事。雖則四洲盟誓石上有銘文在先,可誰又知道紅玉是凡人,誰又能相信凡人可以修仙。帶她回來也能安了聞師侄的道心。何況她本是良才美質,假以時日未必比聞師侄差,裡耶棟梁爾。”
聯惠卻說:“但願如此。我隻怕假以時日又是一江雁回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