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恨紅玉。
這種恨很好理解。
喜惡同因,愛恨亦然。
如果沒有她,他們一家人在大钊會不會簡單快樂度過地一生?他們不會牽扯到什麼勾結逆臣,他更不會在麻三通的手裡生不如死。
他是念着紅玉來到仙洲的。可從麻三通把他當成藥人的第一天起,恨就和痛一起滋長。越痛就越恨,越恨就越痛。
他痛得快要死了,他的好妹妹又在哪裡?
他的一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麻三通心情好的時候會說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從他破碎的隻言片語裡,張雲知道他一直尋找一塊赤色玉髓。如果沒有那塊被徐大娘當掉的紅玉,麻三通不會找到他們家。
那塊玉是紅玉的。在極緻痛意的碾軋中,張雲明白,麻三通是劊子手,紅玉是總根由。
他要他們全都付出代價。他有多痛,他們也應該都體會到。麻三通固然死不足惜,就是紅玉,作為妹妹也應該嘗嘗哥哥體會過的痛楚吧?
她是他在仙洲唯一的親人。他一直等着她來救他。可她為什麼一直都不出現?
她把他們家害得這麼慘,卻一點兒都不在乎他。
最後的最後,張雲被麻三通折磨至死前,他突然想到在大钊時,他偷偷跑去教坊門口,有兩個巨大的石獅子暗漆漆的好像要吞人血肉,他不敢進去。
紅玉當時是不是也很怕,也很痛,也這樣等他。
想着想着,他的天魂慢慢散了,地魂也跟着逸散......
再後來,張雲變成了占雲澤。
張雲的天地二魂已缺,為了拼成一個完整的人,七魄中有三魄也被麻三通抽走。
天魂是生命的根本,地魂主管人的情感和潛意識。
新的他占據他的身體,擁有他的記憶,但卻無法繼承他那樣濃烈的愛恨。
說到底,占雲澤的一切便與張雲無關了。
占雲澤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有自己的目标要去達成。而不管在哪條蛛絲上,紅玉都至關重要。
“占雲澤,你要把我弄糊塗了。你到底是什麼人?危樓又是什麼地方?”紅玉幽幽問。她心底有無數問題。
“百聞不如一見,不如讓我帶你看看。”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占雲澤以某種奇怪的節奏慢慢吟誦。
霎時間周圍形影變換,濃稠的黑暗如煙霧褪去,危樓又變回那個看似普通的閣樓。
占雲澤敕如驚雷:“危樓巍巍,敕召神靈!玉清聖境,降臨此地!”
話音剛落,虛空之中泛起一陣奇異的漣漪。
緊接着,看似普通的麻繩梯憑空緩緩而降。看上去毫不起眼,然而它卻從閣樓向上無盡延伸,一直連到危樓的盡頭。
紅玉随着占雲澤向上攀爬。一路所見與平常閣樓無異。
占雲澤回頭看她:“我能看到的你看不到,我将為你短暫開出天眼,你要凝心定神,别被吓到,否則一旦跌下去,不死也是重傷。”
紅玉點頭。
占雲澤一道敕令入她眉心。
天眼所見是萬物的本質。
她的目光觸及占雲澤的瞬間,仿佛被狠狠揪住。
她看到一個怪物。眼前的占雲澤像被惡魔肆意擺弄過。
他的身體宛如一堆被暴力拆解又胡亂拼湊起來的碎塊。那些碎片或大或小形狀各異,像是被某種邪惡的力量硬生生地縫合在一起。縫合處的針線粗陋而淩亂,像一條條張牙舞爪的黑蜈蚣,肆意攀爬在他那斑駁的軀體上。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
紅玉不再看他,把頭轉向一邊。天梯兩側哪還有半分尋常閣樓的模樣。
密密麻麻的光點,閃爍着捉摸不透的幽光,肆意地在虛空中浮遊。數不清的絲線縱橫交錯,散發着若有若無的微光,蘊含着神秘力量。光點與絲線變幻,相互纏繞扭曲,編織出一張遮天蔽日的巨大蛛網,将這片空間嚴嚴實實地籠罩其中。
看起來倒真是“手可摘星辰”。
占雲澤道:“這就是命數迷宮。通天老祖當年勘破世間一切命途,最終頓悟飛升成仙。每個人隻要跳到對應的節點上,就能看到自己的諸多命運。”
紅玉輕輕觸及一個光點,是一個星幻海修者在修煉突破。
占雲澤指了指光點旁的兩條線,“這是他命途的關鍵,所思所念有兩種結果,一則走火入魔,另一則成功突破。”
正說着其中一條線突然被其他光點牽拉走,同這個光點斷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