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落在攤開的書頁上，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就算強硬地逼着自己看上一兩行，混沌的腦子也讀不懂其中的意思。

她眼眸失神，時而發着呆什麼都沒想，時而回想着瀕死時的那個夢。

沒有分析，沒有思考，那些畫面隻是一遍一遍原封不動地在她的腦海中上映播放着。

江雲疏突然覺得自己很弱小。

好弱小，好沒用。

終日隻能懷揣着一個幻夢度日。

那個夢很好很溫暖嗎？

沒有。

三兩句話，還有那亮白的陽光，卻成了心靈唯一的避難所。

原來，她隻要走出去、隻要走入這個世界，頃刻間就會被如刀的勁風鉸成碎屑……明明什麼都沒有發生不是嗎？

原來，原來她是這樣脆弱。

…………

江雲疏有一天突然很想振作起來。

她知道她命不長，但卻突然焦慮地想着自己不能這樣虛度光陰，她既然這麼弱小，那就要去變強。

變強，總有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可以解決那樣東西，就算改不了壽命也能活得開心。

她思考着從前不會想的事情。

她在思考着未來，想讓她的未來遠離痛苦，然後她就想到了從前——其實相比之下，從前也是美好的吧？從前也符合開心的條件吧？

這一刻，她明白了。

美好和開心，是與自身的價值和份量挂鈎的。

江雲疏的腦子終日終日地運轉思考着，無意識的，很多時候她自己都險些忘了自己現在在思考。

心境變了，她憂愁地無力在面上顯露出任何表情，外在看，與從前沒有兩樣。

江雲疏走出房間，想透口氣，想找一條生路——

她無法修煉，體弱得也無法鍛煉身法，甚至就連那樣東西——那唯一的依仗，她也不敢用。

她要怎麼辦？

其實有時候她會和自己說，她沒必要死磕着這些東西，她可以看看外界更遠的地方，看一看那裡的人在做什麼，她去跟着他們學，然後簡簡單單地活完就算了。

可每每如此，她幾乎是在念頭産生的下一秒就将念頭強硬地壓下去，她渾身發寒地站在原地，心在惶恐。

她像是被漩渦裹挾的人，被塵世幻象迷惘，怎麼也走不出來。

江雲疏如幽靈般在房子裡徘徊。

邊走，邊害怕自己每分每秒的行為，想休息，又害怕自己這一秒的休息會影響到未來的走勢。

徹夜難眠，惶恐地思考着，要是有一天自己離開江家，在外界要如何生存……

灰蒙蒙的陰天裡。

江雲疏走出房子的大門，他們允許她出去，隻要她不走遠。

“3103”位置很偏，很清淨，出去也隻能看到稀疏分布的建築，鮮少看到陌生人影。

錯落鋪着鵝軟石和石闆的路上，江雲疏安靜地走着，四周也很安靜。

她心裡忽然輕松了一點，想着，等哪天可以徹底輕松了，她也要去一個遠離塵嚣的清淨之地。

“沙沙……”

修建成型的草叢輕顫，從中傳出一聲接一聲細細的微弱叫聲。

江雲疏腳步一頓，一道黑影從她腳尖前飛速掠過，落在前不遠的小路上。

灰色偏棕，帶着黑色紋路，那是一隻貓。

它看着後方的江雲疏，看着後方的景象，耳朵時不時警覺地動一動，轉頭小跑在石道上。

江雲疏也順着石道繼續往前，失神的目光時而落在前方的野貓身上，時而落在天上地下。

她又開始回憶起瀕死時的那個夢了。

心顫動着，她不可遏制地想着：“若是換一個世界，換一個環境，我……會過得開心嗎？”

她一直不敢想這個問題，一想，她就有些不敢睜眼看這個世界，但其實她心裡早就有了答案——

不會的。

她這樣的人，在哪裡，都是不會開心的。

抹掉記憶還有本能，打碎重塑……又不再是她。

上天啊，你終究會将我送到何方……

“沙沙！”

草木驟然搖晃。

江雲疏的視線落下，前方走走停停的貓已經不見了。

她左右看了看，四周的景象有些陌生，看來是她在不知不覺間走出了劃定的活動範圍。

江雲疏轉身，往回走，沒有絲毫留念。

放松過後再執迷，是浪費。

家裡大門一開一關。

江雲疏徑直朝着樓梯走去。

不遠處的養母揚着得體的笑容，忽然出聲喊住了她：“雲疏，今晚下來和大家一起吃飯吧。”

江雲疏腳步一頓，“嗯”了一聲。

沒人要的廢物，都落到這種境地了，還擺着個冷臉給誰看……女人眼中一閃厭煩，但面上還是笑容不變。

江雲疏踏上樓梯。

後方，遠遠傳來女人仿佛浸滿蜜糖的溫柔聲音——

“雲疏，别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