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醒了。”少年突然幽幽歎了句。
“誰?”洛冰河瞳孔微縮,看着少年血流如注的手腕問道:“沈清秋?”
“我很好奇。”少年注視着手腕上湧出的紅色液體,眼中閃過迷茫:“他要防備的‘敵人’,是你吧?”
這家夥一出現就喊他‘沈清秋’,更是在出手破碎夢境之後,沈清秋的主意識立刻就要醒來。想到這麼久以來除了敵人,沈清秋從沒遇到過‘朋友’,故而,沈清秋要應對的敵人,就是面前這個人。
但這就很奇怪了。既然是敵人,悄無聲息潛入之後,看見他這樣脆弱且快死絕的樣子,要麼一劍完結他的性命,要麼給他施加更多痛苦。
将他修複成毫無傷痕的樣子,是為什麼?在他醒來後,阻攔他的自殘,徹底擊碎夢境,又是為什麼?
“你為什麼,要治療我?”
這是最關鍵的原因。
如果是仇敵,看他沉溺于痛苦,欣賞他的脆弱,并在一旁遞刀子或上手增加折磨,才是正常的。
可若說有其他,随着‘主意識’的逐漸蘇醒,少年也了解到一部分記憶——可以說,‘沈清秋’後半輩子的痛苦都是拜他所賜。
明明是傷人的劊子手卻出手治療受害者,并且使用的是短時間就能生效、沒什麼後遺症的靈藥。
總不能是被人奪舍,換了溫柔良善的性子。
可若是這麼說也不對,畢竟‘他’為了确認少年的身份,是直接擊碎夢境,以武力壓迫‘逼’沈清秋迎戰。夢境鍊接精神,這與拿針刺向太陽穴沒什麼區别,怎麼看都不像性情大變改為溫和體貼能用出來的方式。
少年的聲音從清朗少年到略微沙啞,接着又變化為山間清泉般儒雅,轉換到最後,已經與沈清秋平日裡的聲音别無二緻。
在感受到心頸的複雜跳動後,少年深深看洛冰河一眼,将眼睛閉上:“算了。”
再次睜開眼,少年擡手給洛冰河疊加數層禁制隔絕氣息,青色的修雅現身,被少年反手送入心口:
“你有一炷香的時間。若想立即見他,就破了禁制。”
無非是賭一把,既然這個人出手治療他,就給一次機會吧。
他,也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洛冰河眯眼凝視着少年,他身上的衣物已經明顯變短,連手腕上的猩紅裂口都遮不住。
随着修雅被他召喚而出,少年前胸處的衣物迅速被血液浸染,滴滴答答的順着劍身為劍穗增添色彩。
能延緩‘沈清秋’出現,能召喚修雅,身為夢境中的唯一活物,與沈清秋一模一樣的聲音。幾乎在明牌告訴洛冰河,面前這個人,是沈清秋的一縷分魂。
而這縷魂,對他的态度平和中帶着好奇。最後的那句話,更是在告知他,關于沈清秋不願意開口的話語,少年可以幫他解讀。
雖然自毀傾向很高,但對洛冰河的态度是尋常或者說無視的。而在‘沈清秋’清醒之前,這縷魂魄給了洛冰河一炷香。
雖不是沈清秋親自訴說,但也差不多了。
洛冰河看着少年心口插着的修雅,問出另一個從沒想過的問題:
“什麼情況下,你會出現。”
少年的愛好太過明顯,洛冰河從不知道沈清秋有傷害自己的習慣,一定有什麼東西被他忽略了。
雖然他最想質問的是沈清秋憑什麼對他不好,然此情此景之中,他最想知道的,卻是——沈清秋的自殘,是不是由來已久,并且從不為人所知?
“大概,空閑的時候?”少年,或者說沈清秋的第二個人格稍微歪了一下頭,極其認真的回答:“在确定周圍‘安全’,無人會打擾的時候。”
洛冰河:……
你說的這個‘空閑’‘安全’,好像與大家普遍意義上的不一樣吧?
洛冰河下意識抽了抽嘴角,眉頭緊皺,盯着少年的眼睛将疑惑問出來:“為什麼要這麼做?”
以沈清秋沒事給别人找不痛快,堅決搞事作妖的性子,他會毫無原因的暴起傷人,卻絕不像是會沒事自傷的人。
少年不解的看洛冰河一眼,順手又在心口劃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嘴唇蠕動幾下,最後還是回答了。隻不過他的話語聽起來理所當然中帶着天真無邪的殘忍:
“你不覺得血液流出來的樣子很美嗎?你不認為皮肉割開的那一瞬很爽嗎?你不喜歡空氣中滿是甜膩的香味嗎?”
“我現在擁有一部分記憶,在他的印象裡,你是天魔族的混血,還很懂折騰人的法子。這就奇怪了,你應該能理解啊,你們的血脈傳承裡寫滿了對新鮮血肉的渴望,撕碎與摧毀,不是你的拿手好戲?”
“……”
聽到這樣的‘描述’,洛冰河總覺得自己被諷刺了。可對方的表情過于誠懇,竟讓洛冰河覺得對方真的是那麼想的!
所以沈清秋是受虐狂嗎?他之前折騰對方的手段,不會是正合了沈清秋的心意吧?
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頭升起,不知是惱怒還是憤懑,洛冰河眼中有些猩紅閃過,連聲音都帶上森冷:“多久了。”
“嗯?”少年眼珠轉了轉,确認自己布下的禁制沒被破除。伸手将修雅抽出來,認真思考了一下:
“大概,從再次看見嶽七之後?這麼說也不算,早在與無厭子浪迹江湖時他就想這麼幹了,隻不過沒找到機會,環境也不允許。”
充當‘堵塞’物的利劍被拔出,鮮血再次噴湧而出,少年鼻翼急促翕動,染血的指尖在虛空中劃出殘破音律。當滾燙腥甜的空氣漫過喉管時,臉上浮現出脆弱的蒼白和飄飄欲仙的病态:
“将這身髒污就這樣流幹淨,多美啊。”
“隻不過他還是怕死的。如果真危及生命,還是會掙紮着爬起來,啃上幾顆續命的丹藥,接着再繼續躺下。”
“……”瘋子,變态,有病。
洛冰河下意識在腰間的心魔劍上來回摸索,想立刻打碎禁制,換成那個會與他拔劍對砍,互殺互罵的沈清秋。這樣的家夥看起來正常,卻滿心滿眼都在暴露不正常!
“不過。”少年摸了摸已經不再溢出帶着暖意的心口,半擡眼皮,斜斜的眼角上,隐有桃花般的嫩紅,煙波浩渺、秋水輕點:“他之前可沒有跌碎骨頭的癖好。”
這是少年第一次明确展示攻擊性,也是洛冰河第一次在‘沈清秋’這張臉上,看見風情和妖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