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我不要吃飯,我要喝奶茶,你買給我吃!”
“行行行,吃完飯我買給你吃。”
旭哥三天兩天頭批判她,說成子钏身邊專能養“作精的一類人”。
成子钏說這還能是她的錯?
旭哥搖搖頭:“是你有一種包容的天然特質,尤其對女人,對男人就沒有那麼包容。”
安品鹿屬于那種“小作精”——作而有度。
小作怡情,大作傷身。
聽成子钏答應買杯奶茶,就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
打完飯,把手機拿出來,湊到成子钏面前:
“看!”
“看什麼?”
“獅子,我和你說,我今天等了你一上午,就想和你說獅子。我上回和你說的那隻獅子,它還是很有人性的,有一次在路上,它看到一團模模糊糊的東西,它在動,是一個草原上的動物剛生的一個胎,畫外音說拍得不是很清楚,認不清是什麼動物……”
成子钏一陣暈眩。
安品鹿有些“生氣氣”:“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我從早上七點忙到現在,腦子有點宕機,容我清醒的時候再聽你講獅子好嗎?”
安品鹿是刷手機的戰鬥機。
去年下半年開始迷戀在小紅書刷非洲大草原的獅子。
“我現在除了上班加班,就是看研究生的書,就這麼一點樂趣了,你還不聽我講,你聽我講嘛~”
“聽聽聽。”
“那隻獅子……”安品鹿突然回過神來:“成成你研究生的書看得怎麼樣了?”
“我沒怎麼看,本來也是陪你考的……”
“你怎麼能這麼說!你也要努力考上的!”
“好好,我努努力。”
安品鹿三十來歲,去年競争上崗的時候不知道觸動了她哪根神經——
硬是和研究生學曆杠上了。
來來回回扯了一個禮拜,成子钏就很幹脆:
“那你去考一個。”
安品鹿頂着她的大腦門,撅着她的厚嘴唇,瞪着她的“小鹿眼”看着成子钏。
“幹嘛?”
“陪我一起考嘛!”
“不。”
“陪嘛~!”
“不。”
“不陪我就不考了~你就報個名嘛,也沒有什麼損失……”
安品鹿一步步從報個名,到今天的“一定要一起考過”——
像是一個圈套,陷阱一類的東西,慢慢把你拉下水。
但這個事兒就性質來說,本身算是一個提升類的事,有積極意義。
成子钏也不排斥。
隻是讓成子钏沒想到的是,議定一起報名沒幾天,常規晚上散步,經過一座小橋,手機響了。
低頭看,一個陌生的号碼。
她陌生号碼有時候不接,但那段時候有一樁意外,讓她迅速接起了所有的電話。
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子聲音:
“成子钏啊,我是小品的二舅,我有事情想和你談談,你現在方便嗎?”
“您說。”
對面聽到她的敬稱,顯然有些高興了:
“小品她父母現在在我身邊,我是家裡說話的人。”
這個“家裡說話的人”讓成子钏想到粵語區的“話事人”。
他們這個地方有一句俗語“外甥不出舅家門”,有些縣鎮,還留有“舅舅”出來說話的陋習。
成子钏稍微頓了一會兒,帶着一抹笑:
“嗯,您說。”
“是這樣啊,我們聽說小品啊,她最近報名了一個研究生考試,聽她說是你鼓勵她報的名,這個我們覺得你們要求進步是好事啊,這個我們都是支持的。但是我們作為小品的家裡人,包括她的父母啊,都覺得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結婚’,把這個終身大事給定下來,我們知道你是小品的好朋友啊,這麼多年來特别感謝你,上次你還幫了我們家特别大的一個忙,我們都非常感激,所以我們也當你是我們自己家裡人,這個研究生考上了你說它又要耗三年時間,她現在的生活重心已經不應該在學習上了,過了這個年紀,應該把結婚生子這個事落實下來。”
聽話聽音,這是“興師問罪”來了。
成子钏沉吟了一會,說:
“您說得對。”
這一長段,對面顯然有備而來,但又聽她就這麼簡單幹脆,也沒有下文——
反而默住了,緩了一會兒,才帶點試探:
“謝謝啊,成成啊,我們小品一直這麼喊你,我們也這麼喊了,謝謝你的理解。”
說到這裡電話那頭傳來第三個人的聲音,像是在提醒什麼,“她二舅”話鋒一轉:
“還有啊,成成啊,今天打這個電話,小品是不知道的,我們都是為了她好呀!但是她那個性格,要是知道我們打電話來,她要鬧的……她說過不許我們聯系你,所以你……”
成子钏笑了笑:
“小品她舅,你們當然是為她好的,但是小品和我處得時間長了,我也知道她的性格,她興許沒法理解你們這種‘好’,她如果知道你們給我打這個電話,她可能會‘發瘋’,甚至會有一些‘過激’的行為……”
“是呀,是呀!”
對面似乎從“話事人”的興奮中陡然清醒過來,轉帶了一些擔憂的急躁。
成子钏接着說:
“小品她舅,别的我沒辦法保證,我隻能保證,小品一定不會是從我這裡知道——“你打了個電話來”,我不知道這樣保證行不行?”
成子钏的語氣極為果斷。
對面完全收起了那種爹系教育的口吻,忙一個勁兒地說:
“謝謝,謝謝,真的感謝你,小品有你這樣的朋友真好,打擾了,打擾了。”
接着趕集一樣挂了電話。
成子钏把手機放在兜裡。
與人行道上的樹木交換了一下呼吸。
一位智者曾經說過,學會和樹木交換呼吸,能及時調整能量。
這個舉動太唐突了,換作别人,可能友誼就到此為止了。
但成子钏不會,且就像她答應的,即便她和安品鹿天天在一起,也不會多說哪怕半個字。
成子钏近乎“海納百川”的包容給她帶來了友誼,也給她帶來了一些得寸進尺的人。
她這些年習得了一些“切斷”的功夫,也懂得如何應對得失。
如何判斷什麼是真正對你好的人。
比方說安品鹿——
雖然有缺點,比方說自己考研究生,會在家人面前逃避,進而在不經意間把責任“推托”到她身上,
卻是難得的摯友,有付出,也有收斂——
會在親人面前發瘋,但在她面前有克制。
知道她的親友沒有邊界感,會用“發瘋”來試圖克制。
但現實告訴她——
安品鹿這個性格,不管發什麼樣的瘋,注定阻擋不了她一門子親戚想要駕馭她的這一系列騷操作。
——有點類似于命運一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