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冰河之前說什麼來着？他出去後沒人為他收留他，沒有活路？

可是吧，洛冰河是以正常情況去分析的。沈清秋與他能想到的狀态，并不相同。

今日一戰，沈清秋不僅将精血、金丹、經脈、器髒都舍棄個幹淨，就連靈魂都差點泯滅。主意識早就選擇沉睡，他這縷分魂也隻是想闖出去找棵桃花樹、死的潇灑風雅一些。

所以洛冰河說的那些都是屁話。

在沈清秋連活都不考慮時，誰還在乎有沒有人追殺、有沒有人尋找、有沒有人會為之神傷落淚？他連無人送終都無所謂了，隻想死的幹淨點，怎麼就這麼難？

死在地牢裡實在髒污落魄，被敵人折磨玩弄說實話也挺難受。左右都是死局，他若是非要以死來結束的話，還不如當初在蒼穹山時直接吃點藥算了，起碼死在竹林裡，還能落個輕松自在。

虛弱感再次傳來，沈清秋這次‘清醒’本就是個意外，他坐着跌倒在地，就像是睡夢中一腳踏空般猛然驚醒，故而才短暫睜開眼。

之前消耗了太多東西用來對拼，主意識又早早選擇要離開人世進入沉睡，身體的消耗過于巨大，怕是撐不過一炷香。

“松開，我不走了。”

沈清秋看着洛冰河在他手心畫圈的動作，又一次試着将手抽出來——他一點也不想跟洛冰河待一塊，尤其不想跟他産生身體接觸。

“你說真的？”沈清秋回答的太幹脆，與一直以來的擡杠反差太大，洛冰河有些不太确定，手中抓得更緊了些：

“沈清秋，你出去什麼用也沒有。你老實聽話，我可以為你療傷，也可以之後跟你好好相處，隻要你别亂鬧……”

“呵。”聽着洛冰河這些輕飄飄的許諾，沈清秋冷嗤一聲。

秋剪羅跟少年沈九許諾，都知道說一句‘本少爺可以允許你進入學堂，還會将海棠嫁給你’，洛冰河的‘賞賜’就是别想逃出牢籠，贈些療傷藥就得感恩。

“沈清秋！”

洛冰河是真受不了沈清秋喜怒無常的狗脾氣，剛說‘不走了’，怎麼又想鬧？

“松手。”

“你得先答應我不走。”

“本尊說不走就是不走，小畜生你耳朵聾了？”

“明明是你坑我太多次，不得不防。就拿今天來說，扒了我的衣服卻隻想殺我，萬一這次也是騙我呢。”

“本尊什麼時候騙過人？”

“你就是騙過我！”洛冰河表現的比什麼都激動：“還始亂終棄将我丢下懸崖，要不是我命大，你如今還在清靜峰逍遙自在、我早就成了一縷亡魂沒人記挂！”

沈清秋：“……”

這般埋怨之詞，沈清秋下意識想反駁，隻是話到嘴邊也沒吭聲。

他想說你自個倒黴在大庭廣衆之下暴露魔族血脈、他是難得心軟才為你求條生路；而現在滿身血污即将死亡、連個送終之人都沒有的，分明是他沈清秋。

渾身傳來虛弱感，已是随時都要暈倒，沈清秋喉頭滾動一下，終究還是将話咽下去，聲音幹澀發飄：“你放開，我不走。”

許是沈清秋狀态差到洛冰河都能感覺到，洛冰河聽到沈清秋第二次說‘不走’後狐疑的打量許久，終于将手松開。

卻不料沈清秋連平靜抽回手都做不到，直接摔落在地上，濺起不少灰塵。

洛冰河剛想重新将手拉回來或者換個姿勢，在得知‘沈清秋不離開’、心頭提着的那股氣松下後，竟連擡個胳膊的力量都沒有。

隻能用眼睛看着沈清秋顫顫巍巍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找一塊還算平整地面盤腿坐下。

在儲物袋摸了半天，皺着眉頭從中拿壺梨花白，又從數個玉盒中尋出一朵看起來很絢爛但藥效沒什麼用的靈花來。

洛冰河剛想問沈清秋搞什麼，就看見沈清秋對着酒壺悶了一口，掀開壺蓋将剩下的梨花白撒在地上，自己規規矩矩的平躺在上面，手裡還将剛才專門找出來的花放到腰間。

整個動作姿态極其安詳。

嗯沒錯，就是【安詳】。

洛冰河：？

不是，這樣的流程是不是太快了點，沈清秋這是在敬天地、給自己擺葬嗎？

雖然沈清秋的狀态是很差，但洛冰河是有專門抽出靈力在沈清秋體内運轉的，甚至還在沈清秋昏倒時不顧體内戰鬥逼出些許靈力給他渡過去，要不然沈清秋就不會在跌倒時清醒過來，而是直接暈到他身上了！

一種不是很好的預感突然從心頭升起，洛冰河腦海中警鈴大響，就像是參加仙盟大會前一天一樣，他總覺得要發生什麼無法挽回、不可逃脫的事情來。

不行，他得起來，要立刻去看一下沈清秋玩什麼花樣。

即便是打算示敵以弱用這種姿态埋伏坑他，這個坑洛冰河也得跳！

沈清秋，你作出這般模樣來坑我，想好我過去後怎麼逃脫賠罪了嗎？

憑着一股不知道何處升起的恐慌，洛冰河将舌尖咬破後将身上插着的靈劍拿在手裡，以劍為拐杖撐着軟綿無力的手腳跌跌撞撞挪到沈清秋身邊，伸手探了探對方的呼吸。

涼的。沒有空氣震動。

不可能！

撐着身體的靈劍一瞬間跌落在地，洛冰河手忙腳亂的連抓住沈清秋的手腕去摸脈搏——

什麼跳動都沒有。

連那些深可見骨的傷口裡，刻意去掰開蒼白骨肉，都很難再流出鮮血。

不可能的。

這不是真的。

眼前的世界驟然間搖晃起來，洛冰河将手腕割開放到沈清秋唇上，猩紅的顔色在慘淡如紙的畫布上開出濃烈的花，卻怎麼……也滲不進去。

洛冰河花了大力氣将沈清秋下颚骨掰開，天魔血不要錢似的瘋狂湧動，體内本就失控的靈魔雙氣更加混戰，洛冰河眼前湧現出血一般的灰霧。

不行——不能睡。

洛冰河反手給自己一刀，取了心頭血喂到沈清秋口中，地上躺着的人卻依舊毫無動靜。

不會的，怎麼會這個樣呢。

沈清秋居然敢死在他面前？

還是專門讓他松手，跟他說‘不走’之後這麼搞？

這個‘不走’是指不出門，

但是要遠離人世是吧？

所以之前他急急忙忙要出去，還真是打算趕着投胎赴死啊？

随着洛冰河體内血液越來越少，身體内部暴動越發嚴重，手腕顫抖的幾乎擡不起來，洛冰河在沒辦法割出新傷口時幹脆以命換命般調動全身血液。

沈清秋絕對是故意的。

不僅将自己能消耗的全部用盡，連洛冰河身上能用來施展禁術的精血本源都在對戰中廢掉。

洛冰河儲物袋裡那些但凡有點用的資源全被沈清秋布陣殺向洛冰河，兩人傷痕累累的同時幹脆借機自殺，乃至于現在洛冰河想試着将人撈回來，都隻能以自身血液換命。

身上能用的東西實在太少，對戰消耗又實在太大。即便是不死不滅的天魔族，也是會疲勞會乏力會虛弱會沉睡的。

看着敢在自己面前一走了之的沈清秋，洛冰河腦子裡隻有一句話：

沈清秋。我說過上窮碧落下黃泉都不會讓你死，你卻就這樣在我面前閉上眼睛、直接宣布結束？

我不接受。

絕不可能。

洛冰河也不管正常修士能不能容納太多魔族血液，也不在乎魔族将渾身血液流幹會有什麼後果，甚至連魔氣是否會暴露都不在乎，搞到最後連天魔印都黯淡無光。

在徹底昏過去之前，洛冰河幹脆以心頭血為代價、驅動心魔劍劃開時空縫隙，将人帶到他在魔界安置好的密室之中——

幻花宮地牢還是過于危險，幻花宮院落也很難說會不會有人經過，思來想去還是魔界更安全，起碼沒人敢挑釁魔尊威嚴。

沈清秋，你最好祈禱自己死的幹淨，要不然就等着洛冰河的報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