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峰主立刻給洛冰河下結論。同時心裡已打算直接毀去一切——被這樣的人盯上,清秋又無法以武力鎮壓,遠不如當即死去。
視線餘角看着重新開始崩潰的意識空間,洛冰河稍微眯眼看向被老峰主安排在後面休眠的沈清秋,手腕微微扭了扭:
“師祖,弟子說的是真心話。師尊對我有諸多誤解,弟子唯有與他多相處些時日,才能明白彼此真心。”
還請你讓開位置,讓我将他帶走。否則——他也不介意直接動手開戰。
看着洛冰河悄然間變化的氣質,老峰主微微側身将沈清秋遮擋得更嚴實。
【誤解】
【相處】
【真心】
這三個詞老峰主一個都不想聽,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明白為什麼沈清秋明明不想死,卻又最後選擇求死。
這樣的對手,心智手段無一不缺、修為勢力盡皆高峰,沈清秋既然被他拉入牢籠,就斷無逃脫可能,疊之向蒼穹示警無用,也怪不得隻能死亡。
“多說無益,你且離開吧。”
老峰主揮一揮寬袍大袖,此方空間以極快速度崩塌,最遲半炷香,便是大羅金仙、地府遊神也回天乏力。
一言不當、滿盤皆輸。
某種心悸從血脈深處爬起,腳踏半空無處安放的虛無感和失重感令洛冰河頭腦驟然間空白發昏,後背激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一想到沈清秋這次死亡便是再也見到,之前他探向沈清秋鼻息卻什麼也摸不到的害怕瞬間席卷全身,洛冰河心中突然生出無盡惶恐與抓不住的無措:
“我不要!沈清秋不能死,我不允許他死。”
洛冰河拼了命的拍打在無形屏障之上,老峰主亦是将全部力量化為結界,一方面抵擋着洛冰河前進的步伐,一方面加快空間坍塌。
洛冰河将全身魔氣湧出,無孔不入的腐蝕着周遭空間,軟的不行他就來硬的,看着老峰主的眼睛直接威脅:
“沈清秋活着,蒼穹山可以留存。沈清秋若是死了,我就昭告天下,仙魔大戰皆因沈清秋虧待與我,沈清秋越獄之後畏罪潛逃,蒼穹山包庇犯人,罪不容誅!”
“他不要生前的聲名,也不要死後的名聲。你呢,也不要養育你們多年的宗門和修真界了?”
“沈清秋若是敢死,修真界與凡俗,莫說成年人族,便是三歲小孩,也将雞犬不留!”
面前的天魔暴露出最兇惡的獠牙,老峰主以身擋在沈清秋面前,儒雅一輩子的人态度極其果決:“若天下當有一劫,也不能用清秋去補天!”
老峰主當然惦記蒼穹山,若是他還活着,自然以劍擋在抗魔第一線;可現在他隻是沈清秋臨死之際幻想出的執念,又怎能違背沈清秋好不容易做下的決定,将滅世重任擔當在一個本就無力存活之人肩頭?
權力是靠力量打出來的,不是靠威逼妥協忍出來的!
二十年前他們抵擋在仙魔大戰第一線,沈清秋與百戰峰共同禦劍三天趕赴戰場,憑一人一劍闖出‘修雅劍’的名頭,可不是憑得對魔族退步!
此方空間已被灰霧吞噬的隻剩下三人腳下不足三丈距離,因沈清秋意識消散、老峰主的身影也虛幻得多,看着闖到自己面前、被他以劍插入後心也不肯退縮之人,老峰主眼中閃過驚詫:
“你對他的恨意竟如此之強,便是拼得性命也要将他帶走?清秋到底哪裡得罪與你,你非要他魂飛魄散再無來世不可?”
心口被利刃刺穿,洛冰河将人攬起的動作慢上半分,聽到老峰主說‘沈清秋魂飛魄散’,洛冰河下意識極快反駁:“他不會死!我不會讓他死!”
轉息之間,沈清秋靈魂徹底沉寂,老峰主身形如水霧般消散,唯有半句不明言論徒留于空中,随着意識空間破碎而泯滅:“稚子心堅……”
無數碎片四處砸落,灰蒙與黑霧交錯,令人看不清面前究竟有些什麼。洛冰河抱着懷裡沉靜安睡的靈魂,狼狽躲閃着到處襲來的降落物,被地面浮起的塵土嗆出撕心裂肺的咳嗽。
“沈清秋,沈清秋!”
“沈清秋你醒過來!”
“沈清秋!你再不睜眼我就将蒼穹全員盡數滅殺!”
“沈清秋!”“你醒過來,你醒過來我不動他們,你睜開眼啊!”
洛冰河一邊倉皇逃竄躲避攻擊,一邊将手指放到沈清秋鼻翼感受有沒有呼吸。空氣中彌漫着魔氣與血液混合的腥臭味道,洛冰河完全不在乎咽喉間磨出的灼燒感,隻一味尋找出路,嘗試着将懷中人喚醒。
瘦,沈清秋本就體型單薄,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更是在地牢裡被折磨成皮包骨頭。
硬,全身上下早就被洛冰河搞成皮開肉綻遍體鱗傷,手掌碰上去滿是疙疙瘩瘩的結痂與猙獰白骨,若不是有層衣服遮掩,怕是平常人看一眼就要做噩夢程度。
洛冰河這次怕是不僅喚不醒沈清秋,甚至還要将自己也栽進去了。
這次沈清秋是真的不想活,甚至意識造物都在抵擋洛冰河将人喚醒。
正如沈清秋所說,他活着就會目睹即将到來的滅門之災、仙魔大戰,看遍地瘡痍、生靈塗炭。而他身為修為全廢的金丹大能、曾經的修真界戰鬥前線,除了無能為力的歎氣,就隻能滿目辛酸的等着洛冰河将一次又一次‘捷報’告知與他。
這樣的存活,有什麼意義?
隻是為了聽從敵人的嘲笑嗎?
沈清秋與洛冰河單打獨鬥,殺不了對方。
沈清秋将洛冰河危害告知其他人,對方不信他。
被困于牢獄之内,除了挨打受傷,就是永無甯日的疼痛環繞,以及等着修真界必将敗落、親朋好友全數凋零的消息傳來。
他什麼也做不了。
所以……沈清秋幹脆選擇再嘗試最後一次,殺不了洛冰河,就幹脆自己死于對戰。
“沈清秋,你醒過來!”
“沈清秋!”“沈!清秋!你醒過來我不殺他們!”
洛冰河抱着沈清秋到處奔跑不知道多久,卻無論如何都尋不到出口,幹脆停下腳步,看着腳下滿是裂紋、到處溝壑的地面,拽着沈清秋的肩膀來回晃:
“我不恨你了,我不折騰你了,你醒過來,你隻要醒過來就行!”
“算我求你了,沈清秋!你醒醒!”
“沈清秋!别睡了!你答應我不走的!”
“你又騙我,你這個始亂終棄的大騙子!”
“混賬!”“人渣!”“狗玩意!”
腳下的裂縫随着時間一直在擴張,終在某一刻,洛冰河踩着的堅硬地面碎裂成渣,在跌落深淵的那一瞬間,洛冰河反身将人摟在懷裡,一同跌入黑漆漆的地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