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
——正文——
“十天。”無厭子将手中捏好的雪球砸向沈清秋,瞅着沈清秋憑聲躲閃、低頭翻書的樣子努努嘴:“還不打算出去?”
“師傅說笑呢。”沈清秋将手裡書籍翻上一面,語調平淡:
“徒兒出去就是挨打,之前被毒蛇咬得不輕,沒看徒兒連腰帶都不敢用?”
“不心疼我也就罷了,怎得還攆我走?沒得你這樣做師傅的。”
“嘿,”無厭子踏着飛雪走向沈清秋,故意伸手接幾片雪花施展靈力隔空塞入沈清秋脖頸:
“使點手段不就行了,咋的,還能躲一輩子不成?”
發現幾片雪花不頂用,沈清秋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看書的樣子,無厭子用靈力捏出幾個雪球,再次将雪球順着沈清秋衣領摁進去:
“沈九,之前你玩弄人心時,可沒這麼糾結過。怎得,還當自己是正道魁首,救世救難的修雅劍、青衣大俠?”
“他既然心悅于你,主動送上門來。你沖他笑一笑,稍微勾個手指将人收了,他的,不都是你的?”
“既有通天路,何必搞那般煩擾?拿到手的東西才是真,即便是不喜,将好處取了,将人弄死就是。”
‘嘶——’
脖子旁突然生出些許涼意,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無厭子就搞出更多雪球砸過來。
感受着被雪花浸濕的衣領,再聽一聽無厭子說的混賬話,沈清秋掀起眼簾,瞳孔略微眯了眯:
“師傅,看來你今天想玩雪。”
說罷,金丹期威壓齊出,随手在地上指了一下,将動彈不得的無厭子丢到剛用靈力挖出的一人寬坑洞裡。
地面上的雪花随着風兒打旋,最終将凹陷堆積出個結結實實的小‘雪’墳。
沈清秋悠悠然的走到一旁的柿子樹,認真挑選片刻,折上一根略粗的枝丫拎在手上。
邊走邊将雜支清理幹淨,等站到跟前,先是踏上幾腳将‘雪墓’踩實,又将手中樹枝替無厭子豎在腦袋處,興緻極好的面向下方之人,發出問卷調查:
“想要什麼樣的墓碑?徒兒今天心情好,可以多搞幾個,讓你輪流挑着用。”
無厭子:……
秋剪羅裹着狐裘抱着暖湯子從屋内走出來時,看見的是沈清秋少年心性玩意大發,在地上堆了個大球,上面還插了一根木棍。
“?”
身為貴族富家子,秋剪羅見到過很多精緻的冰雕雪人,但這麼簡陋的‘雪人’,還是第一次見到。
看着沈清秋搞出個這樣的醜玩意,秋剪羅直覺自己的眼睛受到侮辱,忍不住皺着眉頭嫌棄:
“小九,你就算手不夠巧,但也不至于搞出個土堆來。好好的雪人被人拆成一半,這是要做個平躺大佛?”
“做不了的東西就不要搞,就像你非要求仙問道,忙活半輩子還不是原地轉圈?”
“你若老老實實跟在本少爺身邊,本少爺還能讓你淪落到以死破局、都被拉回的情景?”
寒風呼嘯,輕柔的雪花帶來潔淨美景的同時,還帶來緻死量的冰凍。
秋剪羅正将手捂在湯婆子旁取暖,沒聽到沈清秋回話,忍不住朝對方走過去:“小九?沈九!本少爺訓你話呢,聾了?”
有點奇怪,沈清秋睨過來的視線不太對勁。隻是秋剪羅還沒來得及确認什麼情況,已經與無厭子并排住上了單間。
頭上,還有一個剛收拾幹淨的木牌。
秋剪羅:……
無厭子:……
看着兩個仇人老老實實躺在地裡,沈清秋滿意的點點頭後拍了拍手。
在這樣大雪紛飛銀裝素裹的冬日裡,煩惱就像是被留在肅殺深秋。
腳踩着覆蓋一切的潔淨,身側是千樹萬樹梨花開。心境開闊之下,沈清秋語調亦是輕快而平和:
“本尊今天心情好,想要什麼墓碑,替你們重新修繕一下。”
——室内——
“沈清秋!”“沈清秋?”“沈清秋你睜開眼!”“我知道你醒了,再起床别怪我直接上了!”
洛冰河在一次又一次的呼喚中,終于看到眼前之人睫毛發生顫動。
是很輕微的抖動,就像是停留在花蕊上的蝴蝶翅膀,若非一直關注,根本發現不了。
洛冰河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将沈清秋魂魄聚集後攏在一起,又花了将近半個月完全不帶停歇的鬼哭狼嚎,終于成功将人呼喚出來。
“你可算醒了。”
洛冰河深深呼出一口氣。
不眠不休、絞盡腦汁的說上半個月話,他嗓子都快喊啞。上半輩子說過的話加起來都沒有這半個月多,實在是累的夠嗆。
看着睫毛抖動半天卻怎麼也不肯睜開的沈清秋,洛冰河伸出手掌蓋在對方眼皮三寸之上,替久睡之人遮擋不算刺眼的光線。
“沈清秋,回神了。”
沈清秋睫毛的抖動更加明顯,卻像是有一層漿糊将它粘住似的,如同被蛛網粘住的小飛蟲,眼部肌肉顫得再厲害,也逃脫不了掙脫不開。
洛冰河實在看不下去,也懶得尋個帕子,直接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以指甲輕挑着對方眼皮,助他重新睜開眼,回到這人世間。
在經過諸多努力後,沈清秋終于睜開那雙如水秋眸。清澈的瞳孔還帶着迷糊的懵懂,因長久不見陽光而激出朦胧的水霧,看起來乖巧而無辜。
洛冰河為幫沈清秋更快睜開眼,整個人是半趴在對方身上的,看見沈清秋難得露出乖順神情,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親近一下。
療養三個月有餘,雖說沈清秋自殺前身體狀況糟糕透頂,又因靈魂沉睡而鮮少能吸收營養。
但資源堆積之下,洛冰河砸下無數天靈地寶,終是将人從死生邊緣拉回,還順便養回來點肉。
而今,洛冰河看着沈清秋重新恢複白皙的肌膚和稍有肉質的臉頰,右手伸出。剛修剪完的指甲圓潤中略帶些許尖銳,經過皮膚時會帶出白色的、很快就會消散的劃痕。
與洛冰河三個月前拿着刀刃劃過沈清秋皮膚,替他割裂出深可見骨的傷口,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指腹處溫軟細膩,按壓略微回彈,玉質的面頰上被他撫摸後會産生微微的泛紅和顫栗。沈清秋似是還沒徹底清醒,故而隻是眼睫毛劇烈抖動着,并未張口咬人。
“這次表現挺乖。”
洛冰河稍微笑了一下,在沈清秋逐漸增強的臉頰扭動中捏住對方的下颚:“剛誇你,又要反抗?”
〈反抗洛冰河〉估計是被寫進沈清秋的骨子裡,這才剛睜眼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沈清秋就開始試着掙脫洛冰河掐着他的手指。
雖說張口謾罵和伸手對打還沒來得及作出,但以沈清秋的性子來說,也不差幾個呼吸。
洛冰河眸子笑意淺淡幾分,嘴角反而比之前更翹一些:果然是——什麼時候都不老實。
沈清秋眸子的水霧逐漸消散,漆黑的瞳孔大而圓,烏黑之中增添着些許亮光,比平日裡狹長眼睑少上幾分危險與冷漠,增添出人氣。
鼻翼間的呼吸很淡,肌膚上隐隐約約透露着水霧。沈清秋倒是會挑時候,半個時辰前才剛給他沐浴完畢清理幹淨,現在連發絲都顯得濕潤。
陽光從窗台傾瀉而入,打在沈清秋尚未緊繃的面龐和帶着濕氣的發梢時,竟有着七彩的浮光和絢麗的光暈,難得令常年冷臉的沈峰主生出幾分溫柔。
“這樣看起來,确實順眼。”
洛冰河幹脆将鞋襪甩掉,整體撐在沈清秋上方,用視線一寸寸描繪着之前從未認真看過的、終于再次鮮活起來的面容。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沈清秋長得好看,大家都在傳沈清秋風流倜傥、喜眠花宿柳,可真正敢在沈清秋面前表達喜愛、希望與他一夜風流的,還真沒幾個。
不說沈清秋本身有多冷、性格有多惡劣,單那一張能将所有人罵出心理陰影的嘴,和冰冷無情、說殺就殺、說打就打的暴烈性子。
除了少年洛冰河敢不要命的去沈清秋面前晃來晃去——一次又一次的表達對師長的喜愛與尊崇……一次又一次被揍成半身不遂……一次又一次被其他弟子拖死狗般丢到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