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正文——

沈清秋再次睜開眼時，在一旁處理雜物的洛冰河從桌子上摸過茶盞，向沈清秋遞過去：“起來吃點飯，出去轉轉？”

洛冰河在這段時間讓人排查了一下沈清秋的生活軌迹，這家夥确實喜歡采風，但從不靠近南風倌，更是對主動靠近他向他示好之人，無論男女都不假辭色。

曾有頭牌當衆譏諷他'裝模作樣'，卻被他用折扇挑起下巴，笑吟吟道：'閣下眼中欲念太重，反倒破壞這份漂亮皮囊。'

得到這個消息，洛冰河對早上的打鬧雖還有些憤憤不平，卻也心情平靜許多。

之前從沒關注，是不想得知沈清秋究竟有多風流，又與多少人有感情牽扯。

他心心念念之人性情喜怒無常、為人刻薄寡恩、喜歡暗地裡玩弄手段，行事狠辣不擇手段，從不潔身自愛，面對洛冰河奉上的讨好向來不屑一顧，動宥責打。

這般近乎離譜的感情故事，是普通人聽到都要歎一句‘浪子回頭金不換’的無奈。

可是洛冰河就是喜歡他。

無論這個人如何風流，無論這個人如何惡劣，無論這個人怎樣打罵将他推開，洛冰河喜歡沈清秋，想要得到對方的關注與目光，是始終未曾改變的。

隻是——

對于這樣的反複踐踏他心意的、高高在上之人。

洛冰河無論怎麼捧着真心，沈清秋面前、身邊的東西太多了，洛冰河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所以洛冰河能選擇的……唯有将人拉下來。

而今，在将人擁在懷裡後，得知沈清秋雖然風流，但從不觸碰同性——

說不開心，絕對是假的。

洛冰河已經接受了沈清秋是實打實的人渣，現在發現人渣也是有底線的，就像是在一片漆黑中終于尋到一點白，而這一丢丢的白色，竟是如此的……令人感動。

起碼，沈清秋身邊，還沒同性睡過。

洛冰河切切實實将人抱在懷裡同床共枕那麼久，這些事實，總是做不得假的。

想到這裡，洛冰河對沈清秋露出個溫和的笑意：“可有喜歡的，一同去采買？”

沈清秋從床榻上撐起身子，幹淨純粹的瞳孔裡含着幾分疑惑：“你，是？”

“……”

聽到熟悉的問話，洛冰河端着茶盞的手腕忍不住顫了一下：“沈清秋？”

沈清秋表情不變，似是對這個稱呼沒有反應。

洛冰河伸出手拉住沈清秋的手腕，再探神識：本就破碎不堪的識海，經過之前一事，現在更加淩亂。

而被他捏着手腕的沈清秋，除了本能的回縮，甚至還有些刻在骨子裡的抗拒。

無奈的歎口氣，洛冰河打消了帶他出去轉轉的想法。嘴角拉起，語調溫和：“餓了麼，去吃個飯？”

許是感受到洛冰河的善意，沈清秋停下回縮的手腕，仰頭用清澈見底的眸子盯了洛冰河幾秒，輕輕點頭：“嗯。”

洛冰河從一旁尋來鞋襪替人穿好，像牽着幼稚孩童般将人引到院落中榕樹之下的石桌上，其上擺布着幾道清淡小菜和熬好的米粥。

沈清秋吃飯很好看，嚴格遵守‘食不過三’和‘食不言寝不語’，明明看向桃花酥的眼神都不帶流轉的，卻怎麼也沒伸筷子。

相反，面對輕微酸辣的苦瓜絲，沈清秋明明一筷子都不想碰，在偷瞄洛冰河一眼後，臉頰繃緊，伸出手夾上一塊，視死如歸般放入口中。

嚼都沒來得及嚼，沈清秋露出一個‘難吃死了’的表情，連喝三大口米粥。

等沈清秋将所有菜都嘗上幾口，沈清秋将眸子看向洛冰河，但餘光——依舊緊鎖着桌子上的桃花酥。

被這樣幹淨直白的目光盯着，洛冰河嘴角拉起，實在受不得沈清秋這副想吃又不伸手的樣子，幹脆拿起桃花酥放到沈清秋面前。

沈清秋略顯驚喜的擡起眼簾看着他，裡面有試探和詢問。

洛冰河無語，又推了一下：“吃呗。”

沈清秋這個人也是夠夠的，明明喜歡吃，還要端着架子。有些菜不喜歡吃，也會皺着眉頭吃上一筷，真不知道什麼習慣。

幾口飯菜而已，還搞這些麻煩事。

清靜峰上也是這樣，本身飯菜就寡淡無味，還一堆亂規矩窮講究。不說有時候被刻意克扣不讓吃飯，即便是正常用餐，就沈清秋這樣的用餐習慣，大家還不如啃辟谷丹來得痛快。

有錢有勢之人随便開小竈，像他這樣隻能依靠山内資源的，當真修身養性極了。

心智退化的沈清秋小心觀察着洛冰河的表情，直到确認對方眼中戲谑或不滿，才敢将視線全部碰觸到瓷碟上。整個人看起來很開心，剛執着筷子正欲夾取一個，洛冰河無奈的搖搖頭：“小傻子。”

這樣的傻子也挺好的，不像之前兩次，清醒第一件事就是跟他對打，勞心勞力。

在聽到‘小’字時，沈清秋手指瞬間抖了一下，連筷子都險些掉落在地。似是想到什麼不好的事情，本能地捂住嘴，手忙腳亂的将筷子放好，機械地站在一旁，神情拘謹，站姿僵硬。

洛冰河好奇的将視線投過去，看見沈清秋眼中升起驚恐和害怕，明明渾身都在顫抖，卻僵硬着連動都不敢動。

一貫膽大妄為的沈清秋居然會害怕？

洛冰河更覺有趣，站起身向沈清秋走過去。

沈清秋腿腳開始發顫，渾身表現出一種‘想逃卻不敢逃’，終于在洛冰河離他一步距離時，最後硬着頭皮看向他。睫毛顫動如折翅的蝶，不情不願卻毫不猶豫的主動将右手手心伸出來，似是在等待戒尺或巴掌落下。

其上有明顯的掐痕，屬于指尖的粉嫩月牙極其明顯。

洛冰河瞥一眼沈清秋藏在衣袖裡的左手，伸手将其捉出。

手背冰涼，手腕脈搏急速跳動，手心柔軟中溢出血迹。

沈清秋臉上的表情出現一種麻木的乖順，嘴角抿得緊緊的，甚至閉上了眼睛。這種明明害怕卻又伸出的動作，洛冰河竟還能從沈清秋臉上看出一種獻祭般的破碎。

洛冰河想了半天，終于在記憶中扒出來——當他将沈清秋壓在地上，扒開對方衣物在身上施加刑罰時，沈清秋偶爾也會露出這樣無助而惶恐、最終卻依舊放任的表情。

“怎麼了。”洛冰河捏着帕子替沈清處理手心的血痕，盡可能溫和的詢問。

沈清秋的表現太不正常，就像是突然之間被什麼觸發了心魔似的，不僅是乖巧，甚至可以稱之為‘順從’。

這樣的乖順的沈清秋是洛冰河希望看到的，但絕不該是因為别人而展現的。甚至說，當沈清秋将他當成别人而展露出這樣的順從時，他竟能從心中升起惱火。

洛冰河将沈清秋傷口處理好，仔細觀察沈清秋陷入恐慌的神情：“我是誰？”

他要抓住這個能讓沈清秋露出這般模樣的人，好生詢問出兩人之間的關系，最好能拿捏到沈清秋的其他弱點。

沈清秋抖得更加厲害，顫抖的睫毛如同被蛛網困住瘋狂掙紮的獵物。慢慢的，他睜開眼，裡面是寫滿害怕和倔強，卻又迫于事實不得不站穩的無能為力。

他張嘴想說些什麼，最終隻是動了動嘴皮，垂眉低眼、乖巧的将天鵝般白頸彎下，輕聲道：“少爺。”

哦？洛冰河挑挑眉。

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呢。

不可一世的沈清秋，居然還認過主不成？

洛冰河掐住沈清秋的下颚，看着那雙幾乎要盈滿懼怕的眼睛，準确無誤的從中找到隐忍和抗拒。

思緒快速翻滾，洛冰河在一堆亂麻裡，找出來一個姓名——秋海棠。

那個剛一出現，就将沈清秋罵的狗血淋頭、指責他忘恩負義絕情寡義的女子。而沈清秋巧舌如簧的舌頭，在遇見此人後，更像是斷掉一般，倏然間沉悶不已，任其肆意唾罵。

如今看來，秋海棠隐瞞的，還不少呢。

洛冰河冷笑一聲，拽着沈清秋滿是雞皮疙瘩的手腕，重新走回座椅：“過來吃飯。”

沈清秋乖乖的任他拉着，不動不敢動：“是。”

這次吃飯更乖了，夾什麼吃什麼，讓幹什麼幹什麼，即便是之前皺着眉頭都不想觸碰的飯菜，沈清秋連眉頭都不敢蹙，閉着眼睛丢到嘴裡，攪都不嚼咽下去，臉上被辣意逼出幾道紅暈。

洛冰河初時還覺有趣，耀武揚威嚣張跋扈的家夥一瞬間乖巧可人，還能配合他的惡趣味閉着眼睛屏住氣接受他的投喂；過上一會後，卻因對方過度的配合索然無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