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發現自己多了許多段既熟悉又陌生的記憶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對于這個問題,江尋的回答隻有一個詞:混亂。
他确信腦海中的一幕幕場景都是曾經有過的“真實”:熊熊燃燒的大火中的不羨仙、挂在山頂的樹枝上高高飄揚的紅色鬥篷、酒窖裡劇烈的爆炸和猛烈的火光......以及一棵枯萎的梨花樹與自己那雙顫抖的握住劍柄的手。
可是除此之外還有一段.....不,兩段不盡相同的記憶。
江尋意識到,是崔颀的出現改變了一切。曾經的困惑和不解都在忽然覺醒的記憶面前找到了可能的答案。
窦豆豆曾經告訴他的話或許是真的,而崔颀作為一名繡金樓的人,知道不羨仙的危機實屬正常,然而她的一舉一動都看不出想要傷害不羨仙的意圖,甚至正相反:不管是那些具有神奇功效的天工開物也好,還是貌似她突發奇想的開辟地道也罷。可是,如果不是為了幫繡金樓毀掉不羨仙,阿颀為什麼不願意告訴他真相呢?
是因為害怕嗎,害怕繡金樓的身份暴露?還是因為擔心呢,擔心沒有人相信一個卧底說的話?還是因為别的......
夜色漸濃,天叔依舊沒有回來,江尋躺在活人醫館的床上,看着窦豆豆在自己床腳有些狂野的睡姿,心裡暗暗說了一聲抱歉。他把自己扛到醫館來肯定累壞了,而自己現在實在無心老老實實躺在病床上修養。江尋從衣襟裡掏出一些銀錢放在了歪着頭、張着嘴趴在床上睡得正香的窦豆豆旁邊,然後就輕手輕腳地走進了夜色。
崔颀睜開眼睛的時候腦袋疼的仿佛要炸開了一樣,眼前昏暗的光線告訴她此時已經不是白天。她有些恍惚,不僅是因為身體的不适,還因為記憶的斷片讓她對自己是什麼時候、以及怎麼從狂瀾那裡回到自己小屋這件事完全沒有印象。雖然天色暗了下來,嗡嗡作響的頭卻讓她沒有絲毫睡意。除此之外,幹燥的咽喉、好像在燃燒的腸胃都讓她後悔沒有幹脆點拒絕狂瀾們的幹杯邀請。
以後再也不要喝烈酒了,尤其是和狂瀾在一起喝,她暗暗下定決心。
在床上緩了一會後,崔颀勉強撐起身子,幹渴促使她支起暈暈乎乎的腦袋,準備下床給自己找點水喝。
視線馬上捕捉到了窗前木桌上的那隻瓷碗。
崔颀捂住腦袋,拖着腳步走到窗前,就着從窗口照進來的月光,她看見瓷碗裡散發着藥香的深色液體。摸索着點好燈後,她才看清瓷碗旁還放着一小包蜜餞,銅鏡下壓着的紙條解釋了這一切出自誰手。
崔颀端起早已放涼的湯藥,心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看到方才被瓷碗擋住的竹笛時瞬間凝固了。
這玩意兒怎麼在這裡?
她顧不上頭疼,匆匆忙放下瓷碗後撿起了竹笛,狐疑地察看着——當然什麼也看不出。
熟悉的心悸感又在侵襲着她,好在這回隻是一種微微的不安。江晏把竹笛塞給她的時候隻說有事靠這個聯系,她可不覺得一吹笛子那個蒙面俠客就會從天而降。
她隻是覺得像這樣,某種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的感受令人讨厭。
崔颀摩挲着手中有些粗糙的竹笛,忍不住想象江尋拿起這支竹笛時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場景。緊接着又想起她還沒有嘗試用它聯系江晏,于是崔颀将笛子舉到了嘴邊,深吸一口氣,然後吹出了一段尖利刺耳的噪音。
崔颀:......
很好,現在不僅口幹舌燥,她的耳朵也遭受了沉重的打擊,頭好像也更暈了。
崔颀無語地放下了笛子,決定先解決生理問題再考慮要不要繼續在夜裡做這擾民的行徑。
一口氣灌下湯藥後,幹到冒煙的喉嚨稍稍緩解了些許,蜜餞也确實壓下了口中的苦意。就在她懷疑這竹笛究竟能否起到聯系江晏的作用時,窗外忽然響起的翅膀扇動聲讓崔颀猛地僵住了。
她看到一個小巧的黑影拍動着翅膀立在了窗框上,明顯比繡金樓的灰鳥小一圈的體型讓她生生克制住了把手邊的碗砸向那隻影子的沖動。黑影不解地歪了歪腦袋,然後“啪”的一下,輕巧地從窗框跳進燭火照亮的那一片桌面上,崔颀這才看清是一隻精瘦小巧的燕子。
她松了一口氣,繃緊的神經重新放松下來,然後試探地伸出一隻手輕輕地碰了碰燕子胸口的絨毛,刺激地小鳥忍不住抖了抖翅膀,“就是你吧,小信使?你這麼小一隻,能幫我送信嗎?”
“叽叽!”它抖抖翅膀,輕輕在她手上啄了一口,好像在催促她趕緊把寫好的信交給它。
“好好好,你稍等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