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處,西門慶忽覺柳暗花明,頓時心口大開。梁山既費心機擄了他作人質,必不會輕易傷他性命,隻要他活着,隻要知道人在何處,哪怕傾家竭産,哪怕一命換一命,總能把他救出來。
這猜想絲毫未經證實,卻仿佛烏雲蔽日的陰霾中裂開一條金光四射的縫隙,西門慶竟有極好的預感,整個人随之放松下來。他決意天一亮便上鋪取幾箱金銀,撿最好的镖師武師、萬金買死士,殺上梁山把那冤家搶回來。
主意已定,西門慶便寬了心,兩腿夾住衾被,預備好好兒睡一覺、為明日舉大事養足精神。一閉上眼,他又十分懊惱,好不容易夢見徐應悟一回,卻募地驚醒,攪擾了好事。他拼命回憶适才徐應悟消失前的情景,巴望着能再回美夢。可努力了半晌,非但沒能入睡,又覺空虛無比。
往常徐應悟同他辦完事,總要黏着他耳鬓厮磨許久,兩人說說笑笑,“我的兒”、“你的達”,叨咕些傻乎乎的廢話,而後摟抱着一夜酣眠。按說與徐應悟破鏡重圓、又睡在一起不過月餘,西門慶卻已将從前沒有他陪伴的日子忘得幹淨,身旁半扇空榻令他十分不得勁。他隻得閉了眼,把衾被打成卷兒抱在懷裡,聊充個人摟着,且抽了會兒鼻子,才漸漸睡去。
到了次日,西門慶直往南街絨線鋪上張羅招兵買馬的銀子,卻見玳安兒正與夥計贲四往櫃上碼貨。家裡小厮都打發出城了,眼下實在無人可用,他又分不出心來翻舊賬,便按下一肚子火,受了玳安兒幾叩首,前塵往事掀過不提。
話說這玳安兒如何又來鋪上幫手?原來那日見西門府燒成廢墟,這小厮回過味來,竟覺萬分懊悔不舍,畢竟毀的也是生他養他的父母家園。他無處可去,喪家之犬樣的在街上晃了一日夜,又餓又累,人都木了,腳底下卻老馬識途般又往走慣的路上去,最終昏倒在鋪面檔口前。贲四見賊沒打進來,街上有了行人,便來開張,這才把玳安兒救醒過來。
西門慶将先前寄在各鋪賬房裡的箱籠财寶盡數取出,令玳安兒往周邊鄉縣招募能人勇士、武林豪傑。與此同時,周守備唯恐梁山尋仇再來,為絕後患,便又去信向師兄張叔夜請兵。梁山匪徒大鬧青州、将附近三山兩寨大小頭領盡數招降,漸成一股勢力,已引起濟南知府張叔夜警覺。張叔夜接到消息後亦覺時機正好,便與他約定本月月中之日一同發兵往梁山剿匪蕩寇。合該有此一役,不出幾日,荊南崗率金吾衛一千騎精銳援軍抵達,見清河已打退賊人、自解其圍,不想空跑一趟,于是與周守備麾下八百人馬合兵一處,誓師攻下梁山、為山東百姓消此禍患。
話休饒舌,清河一縣積草囤糧、厲兵秣馬,十日後七月十五這天,西門慶牽頭,各商戶将附近河道裡上貨用、漕運用的幾十支船盡數獻出,馱運兵馬往水泊梁山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