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周二人憋笑憋得辛苦,心中亦暗道談姑娘真是大度。
“罪魁禍首”此時正任勞任怨地承擔着李知縣的殷勤關切,聽到他們的笑聲偏過頭去看。
談黛的笑意仍挂在臉上,眼波流轉如同漾開一池潋滟春水。她同他們說笑時毫無京城小姐們身上的端正拘謹,倒像是盛世時醉眼題詠的風流才子,但是,偏生舉手投足間又透着幾分不可亵玩的矜持優雅。如此矛盾的特質集于一身竟毫不違和,反而形成了一種獨特的魅力。
究竟是什麼樣的經曆造就了這樣的鐘秀神化,與她相處愈久,路舒便愈發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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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舒擺宴的地方是南汶縣城最大的一家酒樓,叫作福和樓。因着招待南來北往的客人,他家的口味有種難以形容的……複雜。李知縣是這裡的常客,早已被馴化了口味。路舒是個不挑食的,連麻辣白切雞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談黛沒吃幾口,胃就不争氣地開始疼,隻能讓楚脂陪着先行離席。
楚脂面上不說,心裡暗自感謝“姐姐”的玻璃胃救她于水火之間。
然而,剩下的人這頓飯終究也沒安生吃完。因為中途傳來了一個令李知縣兩眼一抹黑的消息:南汶經營絲綢生意大名鼎鼎的淳記的三掌櫃在家中遇害。
三掌櫃名叫錢桂玉,已過知天命之年,為人精明能幹,在行業内信譽極好,人脈廣闊。早年間正是他打開了淳記的海外銷路,由此帶動了南汶的民間商業,是無數人心中的活财神。
活财神是被人用利器刺入後心而死的。兇手下手幹淨利落,錢掌櫃沒有經曆痛苦,瞬間斃命。發現屍體的是淳記東家王氏的婢女。年終将近,王氏須同幾名掌櫃盤賬,不想這位錢掌櫃竟已橫死家中多日而無人發現。
一代叱咤風雲的商業名流就此無聲無息地慘死,令人唏噓不已。
而李知縣現下卻無心為他慨歎。他才上任一個月,一旬之内小小一個南汶縣就出了兩樁命案,如果還有下一個任期的話,他大概也補不上什麼好缺了。當然,此案若是破不了,他的前途更将是一片黑暗。
“路老弟,”李知縣苦笑,“能不能幫個忙?”
路舒原本想拒絕,因為林芸兒的案子,他已在雲江盤桓太久,朝内已有禦史參他遷延,若是再幫李知縣調查,京中那些人還不知道要說出什麼難聽的。最後,是來送信的衙役提了一句有人前些天看到錢桂玉同幾個像是海寇的人來往,路舒才答應了下來。
這些年觀朝海境不甯,海寇時常襲擊沿海村莊,偷搶劫掠無所不為,朝廷十分忌憚。戶部賬上也因為此備兵而虧空不少。他的上司胡尚書苦惱不已,前幾日寄給他的書信中更是三句話不離剿寇。
另外,絲綢生意又是觀朝一項十分重要的進項。如此一來,錢掌櫃的被害就很難不引起路舒的警惕了。
李知縣想不到這些,隻把路舒當做大善人謝了又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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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楚脂陪着談黛去了客棧,正巧從别的客人口中聽到錢掌櫃的死訊。
楚脂下意識的反應是:怎麼又死人了?
進了房間,談黛立刻取出水鏡坐在桌邊開始推演。
楚脂皺着眉頭将她趕到床上躺下,“身體不要了?天機閣這些年沒幾個能挑大梁的,你要是早死了,我還得把你的活接過來。”
談黛笑笑,伸出一隻手讓她診脈,另一隻手卻在水鏡上動作不停。
“從脈象上看也還好,”楚脂收了手,又問道,“我這裡治胃病的洋藥還有,你先吃了。”
“好。”
楚脂去給她拿藥,順嘴問道:“錢桂玉是你的下一步計劃嗎?”
“不是。”談黛又在水鏡上寫了些東西。隻見鏡面上的紅字閃爍了幾下,最後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