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堂嬌,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女說書,容貌昳麗,聲若銀鈴。早年間,她多在南省的書場與富戶宅邸演出,憑借着出衆的才情與口才,吸引無數文人雅士對其趨之若鹜。
更重要的是,在觀朝女說書到底屬于賤業,常被客人視為風月點綴,遭受言語輕薄。少數人不堪忍受直接反抗,結果遭到報複,從此消失于人世間。更多的人則是選擇忍氣吞聲,或是依附權貴。
隻有這位驚堂嬌與衆不同,她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間可謂是片葉不沾身,卻偏偏能讓衆人為之傾倒。相傳南省前後三任巡撫、四名布政使都曾是她的入幕之賓。如此一來,心懷不軌之人也不得不忌憚了。甚至,不少南省官員上任之前都要尋訪這位美嬌娘,好像得她三兩句點撥頭上的帽子才能戴得穩。
然而三年前,這位奇女子竟在南省銷聲匿迹,從此不知所蹤。據說最後一次有人見到她是在京城的一家棋社裡,當時,她同一名神秘對手下了一局棋,結果慘敗。
沒有人想得到,曾經叱咤風雲的驚堂嬌竟嫁與一名絲綢行掌櫃,成為了一名洗手作羹湯的普通婦人。
“原來是你,久仰大名。”談黛道,“我們見過?”
驚堂嬌垂目一笑,“京師常景會乃江湖第一會,會首‘辜老漢’的義女,無數高官府上的座上客談姑娘,江湖上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不過是借着老漢的名到處走動走動,你實在是過獎了。”談黛颔首道,“錢掌櫃驟然離世,還請你節哀順變。”
提到錢掌櫃,驚堂嬌的臉色一變。
“關于我丈夫的死,我需要你的幫助。”
“你請講。”
驚堂嬌打量了一遍四方的屋檐,拉過談黛的手,“咱們進屋說。”
錢桂玉死在書房,早些時候衙門中人已來勘驗過一次,還拿了不少東西走。現下屋内除了一灘尚未清洗的血迹,便隻剩下看起來并無異樣的尋常擺設。
“請坐吧。”驚堂嬌替談黛倒了一杯松蘿茶。
“多謝。”
在兇案現場品茗,當真别有一番樂趣。
驚堂嬌捋了捋衣裙,弱柳扶風地入座,端的是一派風韻。
她好像快四十歲了。談黛突然意識到這位美婦的年紀,不禁暗自感歎她真是駐顔有術。
“你一定很好奇,我這樣一個人為什麼會突然放下那些權勢,無聲無息地嫁給他。”
談黛點點頭。
驚堂嬌略笑了一下,“其實也沒什麼原因,可能就是年紀到了,突然就不想在明槍暗箭裡生活了。年輕的時候,總是追新鮮,覺得在權貴之間斡旋自己也算是個人物了,可慢慢的,人就會厭倦,覺得浮華熱鬧不過是過眼雲煙,也沒有什麼意思。”
她見談黛靜靜地聽着,好像若有所思的樣子,又笑道:“也許過幾年,你也會忽然喜歡上平平淡淡的煙火日子,找個好人嫁了。”
談黛理解她的想法,她知道尋求安定是人性本能。
但是……
“或許有的人本性裡就注定會度過漂泊與冒險的一生。”
“也許吧。”驚堂嬌不置可否地笑笑。
“你說要我幫忙,錢掌櫃的死可是有什麼隐情?”
“老錢前些日子不知怎的惹上了一群海賊,大概半個月前他們半夜摸進來把家裡翻了個亂七八糟,好像在找什麼東西。後來,老錢讓我幫他照看他要生産的妹子,沒想到我一回來他卻……”驚堂嬌哽咽了一下,“想來當時他可能已經意識到危險了,才把我支走。”
“所以,你擔心這夥人會找你的麻煩?”談黛問道。
驚堂嬌點點頭苦笑道:“人走茶涼,南省的那些人隻認曾經的驚堂嬌,卻對如今的錢夫人唯恐避之不及。和他們不一樣,辜老漢手眼通天,又最講江湖道義,所以我想尋求他的庇護,還請你幫忙引薦。”
天南地北的老合不少都受過辜老漢的恩惠,也正是因此,他才能有如今的地位聲望。可她不能把麻煩帶給老漢。況且,老漢手下不養閑人,驚堂嬌若是入了京,她想要的平淡日子恐怕又将成為泡影。
想到這些,談黛猶豫了。
驚堂嬌明顯猜得出她在顧慮什麼,“若能讓海賊也不敢動我,辜老漢的名聲必能再上一層樓,這筆買賣你們也不虧。而且入了京,我願為常景會效犬馬之勞。”
若能如此,自然不虧,但風險也極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