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未凝壓下心裡的酸澀,問:“你把我帶到了這裡,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葉雲朗說:“這邊的商船都跟蓬萊有聯系,我們不能乘商船,可以用法器慢慢走。先去北陸做些準備,再籌謀回涅槃天。”
回涅槃天?風未凝心裡一震。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經絕了回涅槃天的想法了,十年時光消磨,時移世易,她已經習慣了現在的生活。
她嘴唇微動,想說此事不可行。且不說陸霜行近在咫尺,他們連東海都出不去。就算僥幸逃了,靈風帶非兩人力量能過,斷靈海沒有靈石燒着也難渡過,十年時間于凡人已經足以改朝換代,形成新的平衡,她回去再沒有意義。
然而她說不出口。
她的勇士,忠肝義膽,一腔熱血地尋她回去。
将軍尚在血戰,帝王卻要投降!
風未凝心裡頭一次生出濃重的後悔。作為一個帝王,她應該在離開涅槃天陸地,察覺再也回不去的時候就去死,全了作為一個帝王的體面。而不是像如今這樣苟活于世,說些讓人失望的話,無地自容。
情緒大起大落,一口血哽在心口,風未凝握着拳,指甲刺破了手心。
她努力壓下那些紛亂的思緒,不去想無法面對的事,轉而思索眼前的問題,“你……許了船上那高階修士什麼?”
蓬萊修士無利不起早,風未凝想問問葉雲朗付出了什麼讓人家幫他,她手裡法寶不少,或許可以補償一二。
“船上那修士……”她竟以為他與那修士是一夥的?葉雲朗擡眸,眸子裡含了些許委屈,他說:“那修士心懷不軌!我已經殺了他。今日我去牧漁閣送信,意外在船上看到那個修士扶着你進包廂,才知道你就在這裡。”
他其實也聽說過齊雲峰的風姑娘,想找機會想見見是不是她。隻是她深居簡出,他一個外門弟子,一直無緣得見。
他到了北陸就能遇上丹鼎閣招弟子,上船就能遇上有人對她圖謀不軌。全是巧合?
風未凝揉了揉眉心,“可是他是元嬰修士,船上那樣的情況,你殺的他?”
葉雲朗微怔,若她還是涅槃天無憂無慮的女帝,她是不會想到這些的。他心裡有些酸澀,拿出鸾鳳和鳴佩遞給她,說:“這玉佩裡面有一個陣法,哪怕修為比我高很多,也會短暫被困住。我趁他不備,殺了他。擔心有人發現,我救下你以後便就近在渡口下了船。”
他的鸾鳳和鳴佩竟然沒碎?
可即使是借助法器,一個築基能不驚動别人的情況下殺死元嬰,還是有些讓人難以置信。
風未凝拿着鸾鳳和鳴佩看了看,隐約覺得玉佩跟過去記憶裡的不太一樣。如今她陣法方面的造詣已經今非昔比,能看出來這上古傳下來的東西确實非凡。
這鸾鳳和鳴佩是真的,眼前的人是真的。于是風未凝沒有再深究,解釋,“當初你遇上風暴的時候,我這邊的玉佩是有感應的。然而我修為低微,又不懂玉佩用法,沒有辦法借玉佩之力救你,我的玉佩已損壞了。”
當時的情況,一個凡人不可能活下來。葉雲朗如今能好端端的站在這裡,顯然是另有奇遇。而這奇遇,他不說,她也不必問。
“原來如此。”葉雲朗說:“這塊玉佩給你防身。”
一個能讓築基期修士越階殺元嬰修士的法寶,他毫不在意送給她。
風未凝搖了搖頭,将玉佩還給他,“我不需要,你留着吧。”
“雲朗,十年了。”風未凝歎息。
她話裡隐含的意思讓葉雲朗低下了頭,沉默片刻,他問:“這十年裡,你過得可好?有什麼我可以為你做的嗎?”
風氏一脈帝王孜孜不倦求仙問道,她得遇仙緣,踏入修途,也算是得償所願。他也想過她或許已經不願跟他回涅槃天。
那麼她在這裡,過的如何?可需他幫她殺了陸霜行?
當年那個修士去涅槃天是為了什麼?在耗費了數不清的靈石以後,發現那裡隻是一個凡人國度,什麼機緣都沒有,他是什麼樣的心情?他為什麼擄走那裡的女帝?門派裡那些爐鼎傳聞可是真的?
今日有人想要對她不利,這些事可是第一次發生?
從重逢到現在,他字字句句一片赤誠,察覺到她話裡不想回涅槃天之意,也隻是平靜關心她。她呢?一句一句問的都是什麼?風未凝隻覺得胸口氣血翻湧,生出一種強烈的自厭。
“我過得很好。”她強壓下翻湧的氣血,盡力用平靜的語氣回答。她想問他過得好不好,又覺得完全沒必要問。
他孤身一人,在這弱肉強食的修仙界,費盡心思的找她,怎麼可能好?!
風未凝又看了看天,岑梵若發現她不見,必然通知陸霜行,她時間不多了。
葉雲朗能用鸾鳳和鳴佩,血脈是否也有特異之處?陸霜行若是發現葉雲朗,他會如何?
風未凝抹了把臉,硬下心腸:“雲朗,十年太久了,我已無意回涅槃天。君臣之義,白首之約,都到此為止吧。是我辜負了你,你若有所求,但凡我可以做到的,都可以提出來。”
葉雲朗眼眶紅了,抿着唇強忍着情緒,最後低頭跪在她面前,“我并無所求,此生,隻想做忠臣。忠臣不事二主。你在哪,我就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