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又一枚金輪飛來,風無行在兩膝貼上疾行符,以“之”字形路線朝山間墳茔堆裡跑。
嘭嘭嘭,石碑碎裂,轟轟轟,一座又一座墳茔被推平。
抱歉,讓你們睡不好覺,要找就找他們去,風無行在心裡虔誠的忏悔道。
他剛跑出墳地,身後金屬與空氣摩擦出尖嘯細響。
風無行當機立斷,身體向前傾,整個人卧倒在地,圓盤大小的金輪幾乎擦着他的頭皮飛過,帶走一撮從不被束縛的烏發。
“他在那裡。”
“我看見紅風鬼了。”
“追,快抓住他!别讓他跑了!”
風無行尚未起身,四面八方的藍白宗服身影已然合圍過來。
原是剛才那一撲,暴露了他的身形。
“就在前面!”灰袍老道的聲音從側方傳來,更多嘈雜腳步聲立刻從另一面奔來。
圍捕圈正在縮小,情況很是不妙。
風無行額角一跳,低頭看了眼地面,除非鑽地逃跑了,可惜沒那本事。
“你死定啦。”欠揍的嗓音從上方傳來,解歸來倒挂在樹上,幸災樂禍咧嘴,“要不要我幫你啊?”
“幫我?”風無行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你,我早就逃走了!”
“怎麼對本座說話的?”解歸來像隻血蝠,悠閑的晃蕩着身體,雙手抱胸,“放棄掙紮,給本座下跪,本座原諒你的不敬。”
風無行眼眸微眯,閃過絲決絕,擡起右手按在自己的太陽穴上。
解歸來表情意外:“怎麼,你還有什麼保命的能耐不成.......阿嚏!”話未完他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自顧自嘀咕:“怎麼突然這麼冷啊。”
風無行也突然感覺到周圍的溫度驟降,手上的動作不由自主頓住。
忽然間,有人驚叫,““啊!那,那是什麼?”
風無行順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瞳孔陡然收縮——不知何時,周圍的樹林、墳地、天空都蒙上一層鉛灰。
"沙沙沙,沙沙沙……"不明的聲音傳來。
風無行凝神傾聽,不屬于樹林裡的聲音,是一段有規律的潮汐聲,隐隐夾雜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
不專注還好,一旦認真去辨别,如同在自己的身體裡禁锢着煉獄,一瞬間讓人心中都生出難以名狀的痛苦和戰栗,手不自覺想要刺入胸膛,打開那道門。
真是邪了門,風無行暗罵,以後再也不搞抽象占蔔了,他看向其他人,包括天樞宗的兩位長老在内,全都竭力躲避鉛灰的籠罩,可沒最終有人幸免,就連風無行和解歸來亦被納入其下。
如此,再沒有人繼續朝風無行攻擊,個個眼中滿是駭然,身軀抖如篩糠,似乎預感到有什麼恐怖的事物即将降臨。
周圍空氣被古怪的鉛灰擠走,稀薄得可怕,風無行本就斷了肋骨,每次呼吸都灼心肝肺的疼痛,長久留在這裡,就算沒有人要他命,他自己也堅持不住。
更何況剛剛施展過離魂術,很快就要發失心瘋,此法乃是魔族所創,或許正是這點把解歸來給吸引過來,他必然會趁虛而入。
“得趁他們沒有注意到自己離開這裡。”風無行心裡說,這個世界光怪陸離,随時什麼都可能發生,和性命相比,好奇心他完全能順滑舍棄。
風無行腳下剛動,一隻手倏然搭在他的肩膀上,與此同時前方傳來鎖鍊撞擊的沉響。
風無行顧不得擺脫解歸來,警惕望向前方,隻見前方十丈處的濃霧中忽然走出來一道人影。
那人穿着破爛發黑的衣物,腦袋上豎貫着一柄劍,劍尖從下巴露出,左腳皮肉全無,露出白骨森森,依舊行動自若的扛着碩大如西瓜的鐵鍊,大踏步向前走着。
在他身後,越來越多的人從霧中走出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衫褴褛,肢體扭曲殘缺,沒有頭顱的,皮膚潰爛,身上刺滿兵刃的,他們排列成整齊的兩列,不知從何而來,不知要往哪裡去,一齊拽着粗大的鐵鍊,宛若一群朝聖者。
鎖鍊延伸進去的濃霧裡,嘎吱嘎吱的響動。
若非還是能感覺到胸口劇烈疼痛,風無行真要以為自己已經死去,眼前所見皆是地獄的場景。
漆黑夜空月華陡然大綻,整個世界被籠罩在奇異的鉛灰濃霧中。
叮鈴鈴,鎖鍊叮呤當啷撞擊着,帶着一種令人焦躁不安的節奏,忽然——
嘩.......嘩.......嘩.......
一陣陣類似潮汐翻湧的澎湃中,刺目的白茫從濃霧兩邊分開,衆人雙目不由自主瞪大,但見一艘青銅古船撕開濃郁的月光,從霧中破空而出,如海鲨般躍然浮于鉛灰海浪上!
衆人如夢初醒,全都向後退去。
風無行和解歸來驚愣在原地,視線全然被吸引。
隻見一座巍峨雄偉的玄塔屹立在船中央,占據四分之二的甲闆,塔身九層,塔尖高聳入雲望不見頂,鏽迹斑斑的鎖鍊纏繞玄鐵四面,同樣達到雲深處。
它時而清晰,時而虛晃,難以判斷是否真實存在,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凄慘的嚎叫的确是從這座高塔中傳出。
“罪,罪,岸,之輪。”解歸來磕磕巴巴說出來四個字。
風無行忍不住用餘光瞥旁邊的解歸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