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無行睜開眼睛看向周圍,這一次,沒有坐在地上的幾百号陌生人,沒有白文帝宣布說要開始煉丹,沒有撲鼻的血腥和滿眼的肉糜,隻有一棵遮天蔽日桃花樹。
落英缤紛,暗香浮動。
樹下坐着一道身披暗金玄紋長袍的熟悉身影。
風無行發現自己正被浸泡在一隻木桶裡,身上自然什麼都沒有穿,不過桶上面飄着一層花瓣,該擋的都擋住了。
被圓福帶走之後的記憶正在慢慢一點點回來,順便分出點精神吐槽,我這衣服,身上沾染的血肉.......應該是某人的一道意志,由我這個傀儡本人執行清理的。
風無行揚了揚眉,看向桃花樹後面的男人,迫不及待問,“他們都死了?”
樊猙放下手裡的木封書,走到木桶前,靜靜盯着風無行看。
一個站着,一個坐在木桶裡,一個衣着繁複,一個.......風無行受不了身處這種環境中,對方投來的視線讓他生出強烈的羞恥感,身體不由自主往下面縮了縮,嘴上卻不服軟:“樊兄,我剛殺過人,身體可是塗滿肉醬,難不成你這會兒還能看饞了?”
樊猙颔首:“死了。”
風無行愣足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他在回答上個問題。
樊猙竟然對我的玩笑一點不生氣?可以啊。
小子在進步。
樊猙:“你.......沒事吧?”
風無行掃了樊猙一眼,驚訝發現,樊猙看着自己眼神裡有“擔憂”。
他真的會擔憂一個“誘餌”?
呵呵,相信這個,風無行甯可相信對方事成之後會放自己離開。
意識到對方又把自己當成那個人,風無行頓時從羞窘轉為憤怒,表情跟着冷了下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生氣,事實上,利用這一點,在樊猙這裡可以讨到不少好處,甚至可以利用他,換做以前,風無行早就樂開花。
樊猙倏然收回目光,重新變得淡漠,“你那邊發生什麼事?”
目前的麻煩尚未解決,風無行不想因為這些事再與樊猙發生任何沖突,迅速将小脾氣壓下。
風無行回憶着,“你走後,圓福來找我,他直接破開你的結界,把我帶到乾坤殿,我在那裡面看到很多跟我差不多的人,他們有的身穿道袍,有的是一些宗服,皇帝說要煉丹,然後……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之後我醒了過來,渾渾噩噩從肉堆裡爬起來,看到了你,哦,不,最先看到的是我手裡白文帝的人頭。”
風無行一口氣說到這裡,疲憊的揉按自己的太陽穴,“應該是我殺的吧。”
“未必。”樊猙把自己那邊看到的情況大緻說一遍。
“來帶走我的不是圓福,真正的圓福早就已經死了?”風無行驚訝。
樊猙颔首:“嗯。”
風無行背靠在木桶裡,摸着下巴,認真思索起來,口中又開始喃喃自語,“如此看來,那些所謂在疫災中死去的奇人異士,或許從來沒有出去過皇城,他們都被皇帝給拿去煉丹,我之所以沒死,大概是你給的發帶救了我一命,我可能當場又将皇帝給反殺了。”
說到這裡,風無行雙手握緊拳頭,素來溫和的眼眸射出濃烈的冷意,蓦然,他想到什麼,急忙抓着木桶邊緣對樊猙說,“樊兄,快去通知伍姑娘他們,讓他們先離開芈都,免得被我們殃及。”
樊猙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視線,淡然道:“我已經把宮裡發生的事情告知他們,給了他們一些盤纏。不過,伍姑娘打算喬裝打扮,直接北上去設法救治疫民。”
風無行觑着樊猙,笑道,“瞧不出來,樊兄是個心思細膩的。”
樊猙視線再次朝他投射過來。
風無行與之相觸瞬間,心頭一跳,木桶裡的水不知何故,始終保持着溫熱,熱氣蒸出風無行鼻梁上的汗珠。
風無行煩躁的捂住自己起熱的耳朵,在心裡惡狠狠的唾罵自己.......風無行,你是不是有病啊,人家當你他死去的師父,你擱這兒在發什麼情?不是,你當真以為你從肉糜堆裡,跟蛆蟲一樣鑽出來的模樣很令人心動?
風無行表面不動聲色的将目光挪了開去,“他們師徒真是很不錯的人呐。”
樊猙:“你感覺如何?”
“我能有什麼事?”風無行毫不在意,繼續分析宮裡的事:“皇帝不知道發什麼瘋,故意給太後布置招大祟的陣法,騙她說是延年益壽的,怕是真引來了大祟。”
突然,他瞪大眼睛,“大祟?”
樊猙:“怎麼了?想到什麼了?”
風無行迷惑望向樊猙,“什麼是大祟?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東西,你是指大型高階妖獸嗎?”
樊猙:“……”
過了好一會兒,“你聽着。”
“這世間魔、妖獸、鬼、靈都是比較常見的邪祟。魔,是幫邪修聚在一起,自立門戶。妖獸,是一些因過度吸收天地靈氣,産生變異的動物草木。鬼,是人死後執念未散所化。靈,是沒有生命的東西,因使用者産生強烈情緒波動,而催生出來的意志體。”
樊猙應該是很少講這麼長的話,說完,停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然後才偏過臉,看向趴在門口往裡面偷看的嘤嘤,嗓音掩不住的輕顫,“她是我師……我從小用來練習操控傀儡的,在我得知……她就産生了。”
上一刻還是深沉冷酷的人,轉眼就露出脆弱的一面,哪怕心裡憋火氣,風無行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能被這種人吃到死,隻得在心中苦笑,呵,就這樣我居然還是聽懂了。
糾結了一會兒,他幹巴巴的勸慰了一句,“人死不能複生,你會為你師父報仇的。”
樊猙深凝他一眼,那些脆弱變戲法似的從臉上突然消失,繼續不帶感情的講解:“大祟乃五神所造,實力堪比一個下仙,身上吸附了五神的惡念,生性殘暴,多嗜食血肉,初生時就被五神囚在晨暮山,魔族那幫邪修喜歡挖掘遺迹,挖到晨暮山的入口,和裡面的東西達成協議,隻要給足代價和供他們附身的媒介,裡面的東西就會出來幫忙。”
風無行輕哼,一臉不信:“大祟當真如此老實,隻是出來一次,拿一次好處?”
樊猙:“自然不會,隻要被召喚超過十次,它們就能夠借助媒介逃出晨暮山,以前跑出來的都被五神降下天雷誅殺。”
樊猙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後來不知道為什麼,那些東西突然就沒有神管了,它們嗜殺成性,狡猾難覓,幾百年來無人能獵殺,好在,魔族知道此物不好相與,不敢再随意動用召喚法陣,沒想到這個陣法會在這裡出現。”
風無行吞了口唾沫,回想起自己曾經在塔的第三層和第四層門窗上看見的,那些個詭異難以描述的龐大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