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遙終于停下來，她順着牆壁上的瓷磚倒影看見一個歇斯底裡的瘋女人，她深吸一口氣，平複心情下樓，謝南微像小狗一樣被她揮手趕開。

她無視顧西洲手上的鮮紅，冷冷地開口，語調裡還帶着沒平息的怒火：“你到底想要怎麼樣？讓我的親生女兒來刺激我，嗯？”

顧遙過去很難想象自己會和自己十六歲的女兒像坐在桌子上一樣談判，顧西洲越長大就越滲人，她沒辦法去直視那雙黑黝黝的眼睛。

是怪物，一定是深夜裡的怪物吞噬了她的女兒。

“我什麼也沒說，是你激怒了明意。”

顧西洲糾正顧遙的話，她終于品嘗到快感，原來看人發瘋是這麼有趣的娛樂項目，那種厚重的感情像濃茶和苦咖啡，鮮明地刺激了神經。

“是你指使了她！”

顧遙擡頭，用幾秒鐘确認那幾個年紀小小的女孩們不會躲在她的頭頂上偷笑，她終于，終于忍無可忍地跪下來：“顧西洲，你到底要媽媽怎麼樣？你到底想要怎麼樣？你讓我做的事，我不是全都做了嗎？你到底還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謝南微痛恨自己的眼睛總不安分，她過去目睹了躺在血泊裡的妹妹，現在又看見了下跪的顧遙，她心有餘悸地後退，磕在樓梯上也咬着牙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顧西洲是怪物，顧遙也是怪物，可是一個母親居然會對女兒下跪，她控制不住要尖叫起來，她沒法想象美麗的孩子一樣的母親跪在她面前忏悔的樣子。

謝南微隻期待過她流着眼淚抱住被她遺棄的女兒。

驚詫之下，她手腳并用地爬到房間門口，推開房門卻窺見明意和謝南知的臉，她咽下一口唾沫，用盡全力地說出那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話：“顧遙給顧西洲下跪了……”

母親會為什麼對女兒愧疚？被生下來的女兒天然就會依戀大人，母親要做出什麼舉動才能徹底斬斷女兒心中的仁慈？

謝南微知道即使母親跪在她面前苦苦忏悔，她也不會有太多快意，她隻要在母親的懷裡做小孩就足夠。

顧西洲是為什麼呢？

謝南微知道在謝南知跌下樓梯後，顧遙就對顧西洲多了幾分情緒，既愛憐又責怪，那種樣子令她作嘔。

顧遙不喜歡幽靈般的孩子，靠疼愛謝南知來激起顧西洲的妒意，她希望顧西洲明白母愛是需要争奪的蛋糕。反正把謝南知推下樓梯這樣的小事，顧遙能夠輕松擺平。顧西洲最後也交出了顧遙滿意的答卷，不是嗎？

她們總是不和，顧西洲消失過一段時間，謝南微夢裡總疑心花叢裡的花為什麼開得分外嬌豔，難道顧西洲化作春泥更護花？

但幾年之後，顧西洲終于回來了，變得更陰森更鬼魅，謝南微小心翼翼地扮演着她的崇拜者，恐懼漫無邊際。

顧遙說顧西洲是寄養在了奶奶家，可是連照顧自己都不利索的老年人，把孩子當做寵物的老年人，他們怎麼可能去愛憐顧西洲？

謝南微仰起頭，她努力地把那些恐懼的情緒壓下去，明意把她扶起來，她才發現她磕破了膝蓋。謝南微分不清是跌倒時還是向上爬時，鮮血從膝蓋上流下來，那麼小團的鮮紅在她的眼裡不斷晃動着放大。

“姐姐！”

在世界變成鮮紅一片之前，她聽見謝南知叫了一聲，謝南微閉上了眼睛。

鮮血，數不盡的鮮血從她身上流淌下來，她倒在樓梯下，向上仰頭，這一次顧西洲消失了，隻有謝南知豎起了食指。

明意沒想到謝南微的暈血會這麼嚴重，她們小心翼翼地找到醫藥箱給謝南微的傷口做清潔，包上之後，謝南知終于有餘力回想起謝南微那一句話。

顧遙給顧西洲下跪……

明意心中的猜想徹底被證實，顧遙背叛了顧西洲，那完美的計劃是什麼呢？顧西洲不會因為下跪就心軟，顧西洲到底想要什麼？

她思索着，不明白她們到底想要做什麼，但顧西洲如同幽靈一樣出現在門前，盯住明意，明意因為驚慌後背全是冷汗。

“原來躲在這裡啊。”

顧西洲的語氣裡帶着笑，明意連防衛的姿态也不敢擺出來，她等待着命運的發落，顧西洲卻看向倒在地上的謝南微：“她很快就會醒過來了，不要怕。”

比起暈過去的謝南微，顧西洲才是可怕的那個人，明意說不出真相，隻能咬住牙點頭。

顧西洲又走出房間，她像一個真正的鬼魂。謝南知抓緊謝南微的手，她們三個人在這片靜谧裡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明意才發現手機從她口袋裡滑落出來。

楚憬随手分享了幾條文理分科優劣的公衆号信息給她，但明意完全沒有心思看下去，她想的全是顧遙和顧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