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沒有設想過,但這一切真的發生時又顯得太過詭異離奇,顧遙到底要向顧西洲忏悔什麼?忏悔把所有人都逼到顧西洲的對立面嗎?
這注定是個無法安眠的夜晚。
*
第二天早上,她們還能若無其事地坐在餐桌上,明意隻能刻意不去看顧遙的臉。她也分不清自己怎麼又落單了,被顧遙補上了昨天未扇完的耳光。
明意隻慶幸沒有鮮血從唇角流下來,那樣太狼狽,她茫然地睜着眼睛,聽顧遙的下文:“你真是顧西洲的一條好狗!明明是我的女兒,你居然為了她來指責我!”
這一耳光不足以讓明意意外,指責卻讓她皺起眉頭,她沒醞釀好反駁的話,顧西洲已經替她補上:“媽媽,你不是說要明意讨好我嗎?她自然要向着我。”
顧遙擡起來的手又放下去,她低估了顧西洲的本事也高估了明意的狠心,對着那張隐隐約約能看出她的影子的臉既厭倦又反胃:“你又到底想要怎麼樣?”
被她凝視着的明意露出不解的表情,像食草動物誤入鬥獸場,她們厮殺作一團的時候,隻會四處尋找鮮美的青草。
顧遙想,她親生的女兒,怎麼能一點也沒遺傳她的聰明和狠心呢?不是她女兒的顧西洲,卻天生就有她的狠毒,能夠面不改色地把謝南知推下樓。
顧西洲挽着明意的手出門,替她拉開車門,這一次顧西洲毫不介意坐在謝南知身邊,用輕柔到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開始給她們講故事。
“明意,你大概誤會了一點,不是顧遙要你回來的,而是我。”
即使自認不會再為她們的争執側目,明意還是轉過臉,不敢置信地看向顧西洲,她的面孔像蛇吐出信子那樣在暗暗的車子裡散發光芒。顧西洲滿意她的表現,連謝南知和謝南微的表情也不細看了,最好的鏡頭隻有一個女主演。
“想不到吧。”
明意沒法想象,原來當初把姑姑的情緒撬動到那樣的高度的話語出自一個女高中生,她不意外顧西洲能夠拿出那樣一筆錢,她隻是意外,顧西洲到底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對她說出,“歡迎回家”。
難怪,謝南微在初次見面就提醒了她到來得不合時宜,顧遙又那樣疏遠她,顧西洲表現出來的不尋常的親近,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她要做顧西洲最完美的計劃。
“原來是這樣。”
明意竭力維持着面上的平靜,但她總覺得顧西洲現在或許會說實話。于是她發問:“完美計劃是什麼?”
顧西洲擡眼,眼裡居然閃爍着水光,明意的話卡在那裡沒能順利說下去:“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車内的司機裝聾作啞并不是第一次,謝南微握緊拳頭隻能裝作熟睡,她沒有明意的勇氣,隻想做活下去的逃兵。
謝南知看向窗外,她們都盡可能地保持沉默,避免成為顧西洲下一個發難對象。
明意卻被顧西洲所說的話帶跑,到了學校還在思考,而顧西洲把她的分科志願表放在她的桌子上,在理科那欄明晃晃地打了勾号。明意失去反駁的力量,垂下眼皮不說話,楚憬看她一眼也學着在理科處打了勾。
“不要。”
“不要什麼?”
“不要和我選一樣的。”明意并不是存心裝作啞巴,隻是太多的反轉讓她的大腦變成一團亂麻,她看向楚憬:“我還要和顧西洲綁定兩年,因為是她接我回家的。”
她壓低聲音,不希望别人聽見這不光彩的事情,而楚憬把她手裡的表拿過去,把原先的勾号塗成一團芝麻,然後在文科處打上勾:“這樣好嗎?”
明意看着楚憬做完這一切,她還是搖頭:"我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麼。"
台上的老師在說文藝晚會的事情,和學習無關的内容讓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輕快放松,而明意獨自烏雲籠罩,唐蕭在人群裡舉起手來,臉上有着大仇得報的輕快。
“老師,讓我和顧西洲四手聯彈吧?我們在初中部就這樣表演過了,是老搭檔。”
老師皺起眉,露出一點困惑的神情,唐蕭首先朝顧西洲看去,所有人随着她的目光轉動,明意慢了一拍,她想起來顧西洲手上的紗布,下意識要開口接話,而唐蕭更快:“我忘記了,顧西洲同學的手可能再也談不了鋼琴了吧?好可惜,看來我們隻有一個人能彈鋼琴。”
明意知道她在說什麼,她在說她那條變髒了的白裙子,在說她被迫退出的鋼琴表演。但顧西洲的表情卻像被刺痛了,原來鋼琴是可以刺痛她的,她開口,聲音不複過去的平靜從容:“沒關系,我也不想和小三的女兒一起談鋼琴。”
這無異于是在教室裡投下了一顆炸彈,所到之處寸草不生。所有人的臉上都殘留着驚駭的表情,明意不忍去看唐蕭的臉,但她還是看了過去——唐蕭的表情平靜得不像是處在話題的中心,她先看向明意,目光隻相接一秒,她就轉了回去,望着顧西洲說:“反正你也隻是赝品,顧遙的親女兒到底是誰,你不是很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