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順着她蒼白臉頰上的發絲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那兩人正膩歪在一起,商量着怎麼分贓,憧憬着拿到錢後去供銷社買點好東西。
冷不丁看到一個渾身濕淋淋的人影從河邊搖搖晃晃地冒出來,吓得“媽呀”一聲尖叫,趙大勇差點把劉翠翠給推倒。
“蘇、蘇悅?!”趙大勇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指着她,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你……你不是淹死了嗎?你是人是鬼?!”
劉翠翠更是吓得躲在趙大勇身後,身子抖得跟秋風裡的落葉似的,哆哆嗦嗦地尖叫:
“鬼啊!詐屍了!快跑啊,大勇哥!”
蘇悅一步一步朝他們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兩人的心尖上,沉重而冰冷。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淬了冰碴子,鑽心刺骨:“我蘇悅,命硬得很,閻王爺不收。”
她走到兩人面前,眼神冷冽如刀,緩緩開口:“剛才你們說的話,我可都一字不落地聽見了。”
趙大勇和劉翠翠一聽這話,魂都快吓飛了,臉“唰”地一下就白了。
“你……你胡說!我們什麼都沒說!你個死丫頭,肯定是想訛人!”
趙大勇強作鎮定,梗着脖子喊,聲音卻控制不住地在發抖。
“是嗎?”
蘇悅反問,語氣更冷了幾分,帶着一絲嘲諷。
“你們在玉米地裡幹的好事,還有誣陷我偷布票,想訛詐我爹娘的那些龌龊心思,要不要我現在就去村部,借用一下高音大喇叭,讓全村老少爺們,嬸子大娘們都聽聽,評評理?”
七十年代的農村,村部的大喇叭可是個了不得的宣傳工具。
村裡芝麻綠豆大的事,誰家母雞下了個雙黃蛋,誰家孩子考了個好成績,都能通過大喇叭傳遍每個角落。
這要是把他們的奸情和惡毒計劃捅出去,趙大勇和劉翠翠的名聲可就徹底臭大街了,以後在村裡都擡不起頭來。
劉翠翠更是急了,她爹可是蘇家村的村長,最是要臉面。
這事兒要是鬧大了,她爹的臉往哪兒擱?
“蘇悅!你别胡說八道!你血口噴人!你個不要臉的,自己跳河還想賴我們!”劉翠翠尖叫起來,卻心虛得不敢和蘇悅對視。
“我是不是胡說,你們心裡比誰都清楚。”
蘇悅的語氣沒什麼起伏,平靜得可怕。
“趙大勇,劉翠翠,我告訴你們,從今天起,我蘇悅不再是以前那個任你們搓扁揉圓的軟柿子,想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
“你們欠我的,我會一點一點,連本帶利地讨回來!”
“你們最好給我安分點,夾起尾巴做人!不然,我不介意讓你們嘗嘗什麼叫身敗名裂,被人戳着脊梁骨罵的滋味!”
這還是那個平日裡唯唯諾諾,說句話都臉紅到脖子根的蘇悅嗎?
這眼神,這氣勢,簡直像是換了個人!
不,比換了個人還吓人!那眼神,跟刀子似的,看得他們心裡發毛。
“你……你想怎麼樣?”趙大勇色厲内荏地問,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滾。”蘇悅隻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趙大勇和劉翠翠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跑了,頭都不敢回,好像身後有惡鬼在追命一般。
看着兩人狼狽逃竄的背影,蘇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
這,隻是個開始。
身體的寒意和虛弱感一陣陣襲來,蘇悅不敢再耽擱。
她辨認了一下方向,拖着沉重得像灌了沙的步子,往記憶中那個破敗不堪的“家”走去。
蘇家的房子在村子最偏僻的角落,孤零零的三間低矮的土坯房,牆皮都脫落了不少。
屋頂的茅草稀稀拉拉的,被秋風吹得像是随時都會被掀飛。
牆壁上還有幾道猙獰的裂縫,用黃泥胡亂糊着,瞅着就快塌了似的,一股子窮酸氣。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門闆都有些歪斜的破木門,一股夾雜着黴味和貧窮氣息的冷風撲面而來,嗆得人直咳嗽。
屋裡光線昏暗,隻有一扇小小的窗戶糊着發黃的窗戶紙,透進一點微弱的光。
蘇悅一眼就看到了縮在牆角,穿着打滿補丁、洗得發白的舊衣裳的兩個孩子。
大的男孩約莫七八歲,瘦得像根豆芽菜,一雙大眼睛裡滿是驚恐和不安,怯生生地看着門口。
小的女孩才五六歲,頭發枯黃,像一蓬亂草,小臉蠟黃,一看就是長期營養不良。
她怯生生地躲在男孩身後,隻露出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充滿了警惕和害怕。
這就是原主的弟弟蘇望祖和妹妹蘇小未。
看着他們那面黃肌瘦、衣衫褴褛,活像兩隻受驚小兔子的模樣,蘇悅喉嚨發緊,一口氣堵在胸口,又酸又澀。
蘇望祖看到蘇悅,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圈就紅了,聲音帶着濃濃的哭腔:
“姐……你,你回來了?你沒死?”
蘇小未從哥哥身後探出小腦袋,看到蘇悅渾身濕淋淋、頭發還在滴水的樣子,吓得往後縮了縮,小聲道:
“姐……姐姐……你身上都是水……”
緊接着,蘇小未像是反應過來什麼,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撲過來,一把抱住蘇悅冰冷的大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姐姐!姐姐你别再走了!我們害怕……娘說你……說你不要我們了……嗚嗚嗚……他們都說你跳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