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蘇悅刻意壓低了聲音、帶着幾分生疏的糾正和引導。
窗紙的破洞裡,有夜風絲絲縷縷地吹進來,帶着初秋的涼意。
卻絲毫吹不散這間小屋裡,那股子正一點一點慢慢升騰起來的、名為希望的暖和勁兒。
蘇家小院外不遠的地方,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槐樹下,濃密的樹葉遮擋着一切。
黑暗中,一點微弱的火星極快地亮了一下,随即又被小心地掐滅。
陸衛東緩緩放下了手中那架略顯陳舊的蘇式軍用望遠鏡。
冰涼的鏡片上,似乎還殘留着蘇家窗戶裡透出的那點昏黃而溫暖的光暈。
他翻開随身攜帶的那本邊角已經有些磨損翹起的硬面抄。
借着清冷黯淡的月光,在那屬于“蘇悅”的一頁上,又添了幾行新的記錄:
【蘇家那倆小的,氣色明顯好轉,精神頭也比前幾天強了不少。】
【蘇悅今晚開始教他們認字。所用紙張是極為粗糙的草紙,筆是隻剩半截的鉛筆頭,具體來源……暫不清楚。】
【教導方法雖然簡單原始,但她顯得頗為用心,兩個孩子也學得十分起勁。】
寫到這裡,他握着鋼筆的指尖微微一頓。
末了,沉吟片刻,又添上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這個女人行事,越來越不像一個普通的鄉下村姑了。”
寫完,他還在“不像個普通村裡姑娘”這行字底下,用筆尖輕輕地劃了一條不深不淺的橫杠。
這個蘇悅,身上藏着的秘密,恐怕比他原先預想的,還要多得多。
他“啪”地一聲合上了本子,眼神深邃如夜,又朝着蘇家小院的方向望了一眼,目光中帶着濃濃的探究與思索。
一連好幾天,蘇悅除了照舊帶着蘇望祖和蘇小未上山拾掇柴火(實際上是找機會避人耳目,從空間裡取些東西出來改善生活),剩下的功夫,幾乎全都用在了教導兩個小的認字讀書上。
蘇望祖和蘇小未這兩個小家夥,就仿佛眼前突然被推開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門。
學起字來,那叫一個廢寝忘食,勁頭十足。
蘇小未年紀小,說話吐字還有些含糊不清,但也已經磕磕絆絆地能認下十來個最簡單的字了。
為此,她的小胸脯總是挺得高高的,驕傲極了。
蘇望祖則表現得更為出色,已經能用那短鉛筆頭,歪歪扭扭地寫出七八個簡單的漢字了。
他高興得小臉蛋總是紅撲撲的,整天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蘇悅後頭,“姐姐”、“姐姐”地叫個不停,比先前還要親昵依賴。
孩子們臉上那種純粹而幹淨的快樂,也如同涓涓細流般,一點一點地感染着蘇悅。
她有些驚奇地發現,自己好像也挺享受這種為人師表、當“小先生”的滋味。
這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村子裡還籠罩在一片晨曦的薄霧之中。
蘇悅照舊先将心神沉入“豐饒”空間内查探。
隻這一眼,她那雙平日裡總是帶着幾分疏離冷意的鳳眼,都忍不住瞬間迸發出了驚喜的光彩。
隻見空間之内,原先那僅有的一丁點兒清晰的地界,竟然又向外實實在在地擴大了一圈。
先前那卷隻露出一小截邊緣的牛皮紙,此刻大半個身形都已經清晰可見。
而在它的旁邊,不知何時,竟然還多出了一個用油紙仔細包紮好的小包裹,看起來脹鼓鼓的,也不知道裡面究竟裝了些什麼好東西。
“果然……懲治壞人,幫助身邊的人,空間就會成長……”
蘇悅的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淺的、帶着愉悅的弧度。
看來,她之前的猜測和驗證,是越來越接近真相了。
她心念微微一動。
那卷看起來古樸雅緻的牛皮紙,便輕悠悠地從原地飄起,穩穩地落在了她的手上。
觸手的感覺溫潤而細膩,還帶着一股極好聞的、若有若無的淡雅香氣。
蘇悅懷着一絲期待,小心翼翼地将牛皮紙展開了一點點。
借着空間裡那柔和而明亮的光芒仔細一瞅——
“哎喲,這是……宣紙?”
蘇悅的呼吸都忍不住停頓了一瞬。
這東西,在這連草紙都算得上是寶貝的七零年代,那可是真正千金難買的稀罕物件兒啊!
比起她前幾天給弟弟妹妹啟蒙時用的那些粗糙發黃、一寫就破的破草紙,這宣紙,簡直不知道要好到哪裡去了。
蘇悅正暗自盤算着,這上好的宣紙要怎麼才能拿出去用,才不至于太過紮眼,引人懷疑。
冷不防,院子外面,突然傳來幾聲急促而陌生的狗叫聲。
緊跟着,就是一個帶着幾分陌生,卻又透着一股子沉穩與威嚴的男人說話聲,清晰地傳了進來:
“請問,這裡是蘇解放同志的家嗎?”
蘇悅心裡猛地“咯噔”一下!
手裡的宣紙險些滑落在地。
這個聲音……
怎麼感覺好像在哪裡聽到過,卻又一時想不真切。
她飛快地将宣紙重新收回空間,強迫自己定了定神,這才不慌不忙、慢條斯理地朝着院門口的方向挪動腳步。
心裡卻在暗暗嘀咕。
那道總是在暗地裡,時不時朝着她家這邊窺探的目光,這是……終于要從老鼠洞裡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