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着銀光的細針精準的刺入脊椎棘突下凹陷處,白蘇握着帕子大氣不敢出一下,直勾勾的盯着江籬捏針的手,看她提拔攆轉。
師父說,刺針入體幹系重大,稍有不慎就會釀成大禍,隻有通過考核的人才能在外施針看診。
江籬看着不過雙十年華,竟就能面不改色的施針刺穴,真是難得。
溺水導緻的昏迷,無外乎缺氧,喉痙攣,低溫,腦缺氧等原因。
給這人做心肺複蘇時他就吐了不少水,喉痙攣就可以先排除,他的脈象沉細帶澀,正是肺失宣降的之像,幸而其中沒有心衰之像,隻是感染。
待他身上溫度暫降後,江籬依次以針刺入肺俞膻中水分陽陵泉足三裡幾穴調解肺氣,利水排尿。
她其實也拿不太準,但在沒有利尿劑的古代,她隻能先這麼做,當然下針前她先征求了白蘇的同意。
白蘇看看窗外漆黑的天色,咬牙對她說,“我信你”。
她身為女子能為了救人毫不避諱的為一個男子渡氣,她信她是真的醫者仁心。
再者,除了讓她試試這個法子,她也想不到還有其他的辦法。以往的溺水者,他們都是直接拎着腳往下倒水,遇到江籬後才知道還能按壓胸腔重喚心肺之氣。
次日午時,江籬帶上簡易的面罩跟白蘇一塊去看了村子裡的人。
就像他說的那樣,越是年輕的人身上的瘡口越多,起熱的也越多,反倒是上了年紀的人看着好點。
在洪水裡泡過的人皮膚會出現潰爛倒也不算稀奇,傷口發炎沒有抗生素會引起高熱也是正常,可怎麼隻攻擊年輕人呢?
白蘇面色沉重的告訴江籬,“瘡口越大身上就燒的越厲害,燒上十日人就不行了”。
江籬陷入了糾結之中,自從齊大嫂說了她是被齊獵戶從青雲山上帶下來的,她心裡就一直存了要去一趟的想法。
她不知道哪裡能不能找到回家的線索,但是萬一呢?萬一可以呢?
她早就受夠了這個階級森嚴,人命賤如蝼蟻的地方,隻要能讓她回家,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哪怕是自己的性命。
她隻是一個醫學生,隻是在奶奶的耳濡目染之下略懂一些皮毛知識,背過幾本醫書而已。她還沒有畢業,就算是擱在現代,這種情況她也是乖乖待在家裡服從安排的那個。
可難道就眼睜睜的看着這些人等死嗎?江籬做不到,或許是華國人刻在骨子裡的責任基因,她總覺得既然自己來到了這個世界,那必然是要做些什麼的,要不然為什麼是她呢?
反正青雲山就在那裡,又不會長腿跑了,早晚都能去。
聽說她願意留下來,最高興的莫過于白蘇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他拿出自己的筆記給江籬和江籬一起探讨,“從脈象和面像上看,他們都患的都是寒邪入體的症狀,肺經堵塞,但用了藥後卻并未好轉,實在蹊跷”。
江籬回憶了一下先前所診的脈象,說道,“我曾聽我奶奶說過,寒極生熱,熱極生寒,再加上他們身上的膿瘡,我想或許病根是不是由熱引起的?”。
白蘇以前沒有聽說過這種說法,但他是個虛心好學的,再加上江籬的一手針術早已讓他心服,所以江籬說完他就開始盤算現下手邊有的藥材,算完不好意思的對江籬說,“怕是還要再往山上去幾趟了”。
自燕山上下來後,江籬還是第一次為藥草犯愁,“這裡離鎮上很遠嗎?”。
“不遠”,白蘇說,“走上兩日就能到,隻是鎮上也不一定會有咱們要用的藥材”。
就算有,他們也沒有銀子去買供給二十多口人吃的藥材,還是自己上山采吧。
跟着頭疼的江籬轉而想起了另一件事,“最先發熱或者身上起瘡的人還在嗎?”。
白蘇搖了搖頭後說,“應當是不在了,不過明日我們可以去村長那問問當時是個什麼情況”。
大雷村的雷村長是個枯瘦的中年男子,面上脖子上三分之一的地方都生了流膿的瘡口,說起話來也有氣無力,“最先發熱啊?這誰知道啊,生瘡?那個被水沖上來的外鄉人身上都是瘡,天罰,這是老天爺看不過去了,天罰啊”。
“被水沖上來的?”,江籬抓住他話裡的重點,“就村子外面那條河嗎?”。
“是啊,就是砀河裡沖上來了,我們看還有一口氣就把他給擡回了村裡,誰想的到啊”。
江籬臉色一下就白了,完了完了,水源竟然被污染了,現在除了祈禱砀河自潔能力比較強之外,似乎隻剩下撒石灰了。
但在這之前她還有另一個問題要問,“他是第一個嗎?”。
“當然不是”,雷村長咬牙切齒的說,“誰知道鶴城上頭那幫狗娘養的天天在搞什麼鬼東西,隻要穎水一發洪,就有人往俺們這飄,幫狗娘養的,喪盡天良的王八羔子”。
青天白日的,江籬胳膊上的汗毛莫名就豎了起來,太吓人了,這也太吓人了。
從村長家裡出來,她搓搓胳膊對白蘇說,“我們現在得消毒”。
一直生活在被污染的環境裡,就算人體自身的免疫系統想要修複身體的損傷,恐怕也無能為力。
消毒,必須立刻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