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害人卻不圖修為，那他們的精元去哪了呢？總不可能隻是殺着玩玩，把他們的精元全部消散了吧，你又不傻，想來應當不會做費力不讨好的事。”

“那麼我猜，真相隻有一個。”

“你一定是把他們的精元全部儲存起來了，留着用來做一件大事。”

拂曉眯着眼睛湊近重瞳子，忽然擡起手，一道白光“嗖”地射出來，在他周身繞了一圈又回到她掌心。

“哎呀呀，真是好強的怨念。”

她思忖片刻，心裡有些拿不穩，可表面上還是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儲存如此多的精元可以用來做什麼呢，該不會，你是想要救什麼人吧？”

拂曉說完立刻緊張起來，萬一猜錯了，這不是啪啪打她臉嗎？

她話音剛落，重瞳子忽然劇烈顫抖起來，身上藍色火焰忽明忽滅，從喉嚨深處冒出一串怒吼。

看來她的運氣還是很好的嘛，這都讓她連蒙帶猜猜對了。

好吧，其實她一共隻知道精元的這兩個用處，一個是增強自己，一個是複活他人，再多的她一概不知了。

以人養人，拂曉曾在志怪古書中讀到過，凡人精元對妖魔鬼怪有奇效，于自身可增長修為，鞏固身法；為他人可延年益壽，甚至起死回生。但所謂延年益壽，也不過是搶了他人壽命來為自己延壽罷了，起死回生更是以命換命的法子，說來都是些邪法，為人不齒。

更何況，這邪法并非隻是一命換一命這麼簡單。

想要跳脫生死輪回，哪怕隻是為自己延長一年的壽命，都需要幾十上百人的壽命來換；若是想要複活一人，更是需要犧牲成千上萬人的性命。

況且從古至今，她還真從未聽說過哪個妖魔鬼怪是起死回生的，所以這法子八成是假的。她當時讀不懂，很是迷茫，死了便死了，為什麼非要逆天而行，不惜殘害他人來使自己苟延殘喘呢。

可當她後來遊曆人間，見識人間百态之後便清明了，無非是放不下罷了。

放不下親人，放不下朋友，放不下錢财，放不下權利。

拂曉心裡頓時有些難過，但不是為重瞳子。她也曾有過放不下的人。

那個隻陪伴來她不過幾月的小孩兒，不知離開她之後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再被人欺負。

不過他現在應該轉世數回，再也想不起她了。

拂曉苦笑着想，那是她曾經唯一的牽絆。

念及此處，她放緩了語氣，有些疲憊地揉揉眉心：“逆天而行本就是不可取的，不管你是為了誰......重瞳子，你随我去地府吧，讓閻王做最後的判決。”

可那重瞳子突然發狂，周身黑氣頓時四散，他聲音裡含着一分不易聽出的哽咽，癫狂叫喊起來：“你們懂什麼！你們那麼高高在上，可以随意藐視别人！你們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我的痛苦！”

—

重瞳自有意識起就知道，沒有一個人喜歡自己。

他驚訝于人頑強的生命力和求生欲，他時常會問問自己：你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和其他孩子不一樣，他沒有父母，他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可是所有人都重瞳重瞳的叫他，他便理所應當地以為自己的名字應該叫重瞳。

他從小就明白自己有異于尋常孩子，他有四顆眼珠，左邊兩個，右邊兩個。

不懂事的小孩們會對他又打又罵，笑着叫他怪胎、災星，他也還手過，可換來的卻是對方父母更狠的一頓毒打。

他的父母呢？

他鼻青臉腫地坐在雨幕中，天下之大，卻容不下一個他。如果那些人都能去死就好了。

重瞳的内心不斷冒出這個想法，他甚至真的拿着碎瓦片刺進某個欺負他的人的大腿裡，可那一次，他差點被活活打死。

就像他之前想過的那樣，人的生命力真的很頑強，他隻是發了幾場高燒，竟又幸運地活了下來。

當然，不知對他這樣的人來說，活着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應該......還是幸運的吧？

重瞳縮在暖呼呼的被窩裡，一口一口吃着眼前的女孩子給他喂的粥。

在這一刻，他當然是幸運的。

在又一次被人踢進瓢潑大雨裡後，腿上傳來的鑽心的痛讓他覺得活着也沒什麼意思。

可是有人在這個時候拉了他一把。

那是個小女孩兒，他聽見她焦急的大喊：“爹爹，這裡有個孩子！他身上好燙！”

原來又發燒了嗎，難怪他迷迷糊糊看不清東西。他又感到有人掀開他的眼皮，用有些驚奇的聲音喊道：“這孩子還是個重瞳的。”

這樣的話他聽過很多次了，他心道是啊，我是個重瞳，你們都離我遠一點。

可是下一秒他就趴在了一個單薄瘦小的後背上，那個女孩兒說：“不管他是什麼也不能讓他就這樣躺在地上啊，我們先把他帶回家吧。”

“我閨女說得對，走吧，我來提着柴。”

重瞳終于堅持不住昏睡了過去，在即将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還在想，這會不會是他燒糊塗了給自己創造出的一個美夢。

那他可不可以永遠都不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