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坐在飄窗上,陷進碎金般的暖陽裡,眉眼認真,手裡握着一把剪刀,細緻地描繪着浮世。
拂曉無事可做,隻好看着他剪窗花,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在豔紅的紙間更顯膚如羊脂,十指白皙修長,指甲圓潤,紅紙在他幾番幾折下變得精緻有形。
幾剪子下來,向晚張開紅紙,笑着說:“你看,像不像你。”
拂曉擡眼望去,驚笑道:“你也太厲害了,這簡直就像和我複制粘貼出來的一樣。”
他手中攤開的紅紙,俨然是一張拂曉托着腮發呆模樣的小像。
拂曉接過小像,用手指描摹着線條,“我總覺得它下一秒就能活過來一樣,你在哪裡學的剪紙啊。”
“嗯......”向晚好似思考了一會兒,“剪得多了自然就會了。”
拂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着陽光灑落到他的長發,他的羽睫上,他微微側頭,使大半個身子都包裹進溫暖的爛漫裡,瞳孔映成栗子糕色,溫柔地回望過去。
“我是不是......”
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一樓有戶人家恰好在此刻放了鞭炮,是一千響的大地紅,剛好掩蓋住了拂曉的聲音。拂曉嗫嚅着,這句話盤旋在心頭,最終還是沒問出來。
向晚總是帶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可她又對這種熟悉而感到非常陌生。
雖然矛盾,但她實在想不到更合适的說法了。為什麼,她在心裡問自己。
“你說什麼?”向晚随口問道,可他看起來卻不像是很想聽到回答的樣子。
“沒事兒。”
拂曉笑笑,抱着膝蓋蜷縮在飄窗上,“真好啊。”
家裡的暖氣開的很足,拂曉隻穿了一條寬松的奶白色針織連衣毛裙,眯着眼睛靠住玻璃,像一隻午後慵懶的小羊。
接下來的時間,向晚調好了餡,揉好了面,三個人快快活活地準備着這兩天的餃子,向晚給拂曉做了示範,可她還是學不會,她隻好不停地歎氣。
“等晚上把我包的東西單獨煮一鍋,你們的叫餃子,我的叫肉沫菜葉面皮兒湯。”
卓憐爾笑得差點一頭栽進盆裡。
向晚把經拂曉手的餃子全部重新二次加工了一下,總算有個能看的模樣了,他遞給拂曉一根竹簽,揪了團面劑,“好了好了,你拿去串糖葫蘆串兒玩吧。”
拂曉:“......”
好呢。
總之在晚上八點鐘的時候,一家三口整整齊齊坐在了沙發上,準時收看今年的春節聯歡晚會。
拂曉抱着一堆薯片果凍爆米花,興奮地大喊:“呀呼!我最愛看春晚了——啊啊啊啊啊!”
“——怎麼停電了!”
房間内似乎有輕微的“嗡”的一聲轟鳴穿過,隻見燈光閃爍了兩下,最終陷入一片黑暗。
“這是什麼情況!”
拂曉欲哭無淚,連忙打開小區業主群,好在群主及時的發了一條公告,大意為突發緊急狀況但是維修師傅已經趕到了不出幾分鐘就能修好請大家見諒。
向晚安慰道:“沒事,春晚前幾分鐘一般都是大型歌舞,每年都換湯不換藥,你等着看後面的語言類節目。”
“啊,”卓憐爾說,“這該不會是我們過的最悲催的一個年吧。”
“呸呸呸,”拂曉拍了他一下,“快摸木頭摸木頭,這明明是說我們這一年會欲揚先抑,黎明總會到來。”
“你這就悲催啦,我還過過更慘的年呢,差點嗝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拂曉摸黑磕着瓜子,滿不在乎地笑出了聲。
黑暗給予向晚最好的僞裝,他的心忽然狠狠痛起來,拂曉這樣坦然地說出來比起藏着掖着更讓他難受。
幾乎是一瞬間的,他的額上爬滿了冷汗,淩亂的發絲粘在臉上,他發狠地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盡管口腔裡已經充斥了濃濃的鹹腥味。
他用右手死死抓住胸口,恨不得将一顆心血淋淋地活剝出來。
他不明白拂曉為什麼可以這麼輕松地說出來,那是他始終不敢去觸及的痛。
這一千三百年間,曾有超過一半的時日,他隻要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就浮現出被熊熊血焰吞噬的拂曉在地上慘叫爬行的模樣,午夜中他無數次的被噩夢驚醒,冷汗遍布全身。
太痛了,拂曉。
可是這些都遠比不上你對我不告而别的痛。
“啊!終于來電了嗚嗚嗚嗚。”
眼前總算重現光明,拂曉立刻興奮地打開電視,拆開一筒爆米花,餘光偶然間瞥到神色明顯不對勁的向晚,她被他這副模樣吓了一大跳。
他面上慘白,濕漉漉的頭發緊貼在臉頰兩側,下唇上是一抹觸目驚心的紅。
“你怎麼了晚晚?我帶你去醫院!”拂曉失聲叫道。
這斷電的短短幾分鐘内,他突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