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會兒宦官便出來對拂曉行了個禮,“娘娘請吧。”
寶若忙時不喜身邊有下人候着,拂曉踏進斂政殿時便隻看到寶若一人正執筆寫着什麼。
“小滿,你來了。”
寶若放下筆,呼出一口濁氣。
拂曉走過去将懷中的字畫攤開在桌上,覆蓋住了原本的奏章,她一一撫過潑墨揮毫,懶散着聲音:“陛下,這是家父差人送來的,您不妨過目。”
“啊,相國。”寶若狠狠擰着眉,一掌拍在字畫上。
“孤正要和你說他呢,你瞧瞧,他這寫的是什麼!”
“陛下别動氣,”拂曉拿起一旁的文書,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嗤笑一聲,“他倒也真敢。”
前幾日寶若當着一衆朝臣的面提到了前線人馬不足的問題,有臣子提議道不如将關押着的囚犯們發配到前線充軍,寶若沉吟片刻,最終搖頭,“不可,從這裡到戰場,最快也要七日才能趕到,太晚了,到時候早已較出高下。”
寶若心裡其實有一個法子,隻是對他而言太過屈辱,他才十三歲,正是心高氣盛的年紀,要他怎能心甘情願地說出去?
或許十年後的寶若會真正參悟透其中的道理,但就現在的寶若來說,若不是實在無計可施,他是怎麼都不會采取這個方法的。
“古人曾言道,‘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能分之,少則能守之,不若則能避之。’依孤所見,沙場統領應下令叫我軍撤退,若是硬戰,隻怕會損失嚴重。”
“十年前先國帝将二皇子送予永安國為質時曾與永安帝簽了一紙盟約,永安國五十年内無故不得與業國交戰,這十年間孤年年都差使者将約定的白銀與牛羊送過去,這次是永安國失約在先,孤已送信永安帝,下月初九,孤将親自登門拜訪。”
相國事事都與帝王作對,這件事自然是不答應的,他寫了一紙公文,要求帝王向民間征兵,不論如何要打赢這一仗。
寶若咬着牙:“且不說強征來的兵沒經過訓練在戰場上猶如一盤散沙,單論士氣與鬥志他們就沒有,利用上位者的強權強迫百姓服兵役,非但不能激起他們的家國情懷,反而會起到反作用,他們對皇室更不認同,一旦他們有了這種想法,業國上下明争暗鬥,用心不一,怎麼能打得過人家?”
看來寶若真是在皇宮裡待的久了,他的百姓們哪還剩幾分家國情懷,天天指着他畫像的鼻子罵他昏君......
“陛下,您當真要去永安國?”拂曉問道。
這次大概率是個鴻門宴,一國國君竟要低聲下氣親臨别國,這對本國來說是莫大的恥辱,不僅會動搖民心,更會打擊到遠方軍隊的氣勢。
“是,你就在宮裡好好呆着吧,此番前行......”
年輕的帝王愁眉不展,他心裡也跟明鏡似的,這回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堂堂一介帝王,需要在别人面前低聲下氣,這種丢臉的局面,自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陛下,姜相國會跟去嗎?”
“不,朝中臣子一個都不許去。”
拂曉心裡放下了一大半,她有心想要和寶若一同前去永安國,萬一他吃虧什麼的自己還能上,反正她又不是真的大家閨秀,不在乎什麼名聲啊閑話啊的,不過如果姜綸去了,她不好露面。
之前明明說要舒舒服服的享受當貴妃的日子決不插手管閑事的來着......
“陛下,不如讓我和您一起前去,若是有什麼意外,我還能......”
“不行,小滿,你留在宮中,若真是有什麼意外,反而還要孤護着你。”
拂曉郁悶了,她又不是真的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隻是這真相她怎麼也開不了口。
“聽話,小滿。”寶若拿起一卷山水畫,靜靜地看了一眼,收起來。
“相國的好意孤收到了,你替孤謝過他。”
—
從業國的皇城到永安國的皇城,足足要十一二日,拂曉自寶若出發那日就心神不甯,在宮中熬着,這想要出皇宮吧,又有好幾道防守攔着,沒有帝王的令牌她根本出不去,偷着翻出去自然可以,但這會給本來就亂作一團的皇宮上下再添一個大麻煩,她還是别再給自己找事兒做了。
“娘娘,帝王不過是去視察民情了,左右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您不要過于勞神傷心了。”小怡呈上一盤點心,替拂曉輕輕捏着肩。
拂曉當娘娘也有一段時間了,可還是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别人事事都伺候她,大概天生就是個勞碌命吧。
她拂掉丫鬟的手,“我沒事,倒不是多擔心他,我隻是昨天晚上沒睡好而已。”
寶若隐瞞了去永安國的事情,對外宣稱視察民情,這件事他隐瞞的滴水不漏,宮中上下一絲風聲都沒有透露。
這一去,去了足足三十天。
寶若回來的那天,拂曉提前一個時辰就在皇宮正門門口踱來踱去了,那天大雨滂沱,灰色的雨幕席卷全城,小怡在身後為拂曉舉着傘,卻無濟于事,大雨吞噬了傘面,浸濕了拂曉的身子。
“娘娘您瞧!是帝王的馬車!”小怡指着前面叫起來。
拂曉瞪大了眼睛也隻能看到灰蒙蒙的雨,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在朦胧中看清疾馳着的馬車輪廓。
“陛下!”
拂曉提着裙擺一路小跑,馬車的簾子被掀開,寶若明黃色的衣服在一片灰景中十分耀眼。
“小滿!”帝王将外衣披在貴妃的身上,他撐着傘,“你怎麼跑出來了!”
“陛下,永安國他們!”
寶若用手指按住她的嘴唇,“回去再說。”
馬車内,拂曉胡亂擦了把頭發和臉,沒了大雨的遮擋,她這才發現寶若的臉色灰敗非常,心下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