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眼神空洞,半響,才說了句:“去你媽的,我現在是人,天上的規矩管不着我。”
門上的封印解除,拂曉聽到吱呀一聲,緊接着便有刺目的陽光照進來。好疼,她條件反射地擡手想要遮住眼睛,不敢露面于世。
“是......誰?”
拂曉适應了光線,連忙舉起劍,直指那人的心口。
“姜綸?姜綸!”
待看清那人的面目,拂曉目眦欲裂,“寶若呢!你把寶若怎麼樣了!”
來人不是别人,正是與拂曉從未有過正面交鋒的姜綸,他極力想要掩藏住看到參議殿内屍山血海的驚懼,身後率領一大幫百姓軍,有的人抗着鋤頭,有的人拿着菜刀,對着拂曉虎視眈眈,畫面看起來滑稽極了。
可眼下誰也笑不出來,拂曉又問了一句:“......寶若呢?”
姜綸突然仰天長笑起來,看上去像一個瘋子,“哈哈哈哈!寶若!你們業國最尊敬的帝王陛下,他——他死了!”
“業國史上最大的昏君,他濫殺無辜,隻為自己,他不配當帝王。”
又是一道白光飛出,擦着姜綸的脖子将大門再次封印住,拂曉像一具雕塑,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隻有一道沉悶的聲音傳出來,聽不出喜怒:“我不管他是活着還是死了,我隻問他現在在哪裡?”
姜綸感受到一絲微弱的疼痛,痛感逐漸強烈,他擡手一摸脖子,摸了滿手血。
“告訴你也無妨,”被和一個殺人狂關在一個充斥着屍體的地方,姜綸心裡發毛,但他想到門外的人馬,似乎吃準了拂曉不會大開殺戒,便道:“城西郊普靈橋中央,寶若的屍體在那。想不到啊,一代帝王,最後橫死郊外,當真是天意為之。”
天意為之?拂曉聽了簡直要惡心地笑出聲,“寶若是你殺的?”
雖是問句,可話裡的肯定卻像一把錘子,重重地砸下來。
“姜綸,我給你留個全屍,算是對得起冒充了你大半年的女兒。
“你敢!”
姜綸聽到這話,一時氣急,“你若是殺了我,永安國定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媽的,我怕你一個小小永安國?”
拂曉這會兒是真笑了,她勾着唇,低垂着的羽睫下是化不開的殺意,“你本是永安國人,能潛伏一手做到如此程度,我倒對你多了幾分敬佩,隻可惜,”
昏暗的大殿中寒光閃過,血花在少女臉上綻開,襯得她像個修羅。
“隻可惜我不是什麼正常人,寶若一生心系業國,隻是至死也沒能查真相,手刃賣國賊,落得了一個遺憾。不過有你,有業國一幹大臣為他陪葬,相信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屍體轟然跪倒在地,心口處血流如注,拂曉擡起鞋尖輕輕踩在地上那具屍體的臉上,“我不關心永安國是何居心,他就算一統天下也跟我沒什麼關系,但是,他不該以這種方式,這種手段對付業國,對付寶若。”
“永安國帝叢驚鶴,他的命,我拿定了。”
拂曉踏過粘膩的血河,一劍斬斷梁上明黃色的帷幔,割下除姜綸以外的八十四個人頭,收進由帷幔簡易制成的巨大布口袋裡。拂曉摩挲着三尺水,苦笑一聲:“對不住你。”
繞到參議殿偏門,拂曉先去取了寶若留下的诏書和密信,她鄭重地收好它們,去了城西郊普靈橋。
那份被她刻意掩藏進心裡的不安與恐慌随着普靈橋的接近而逐漸放大,拂曉想在裙擺上擦淨掌心沁出的汗,卻發現髒污的血早已染上整條衣裙,不留一寸幹淨的地方。
她咬了咬下唇,普靈橋是一座連接城中與城郊的大橋,平日裡來往不絕的人今天仿佛都不見了蹤影,眼見的橋台近在前方,她反而停下了腳步,不敢邁出一步。
寶若,寶若。
拂曉彎下腰,雙手撐在膝關節處,重重地喘了口氣。
有水珠從鼻尖滴下,落在地上迸開了一朵透明的花,叫人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
那個談論起業國未來時意氣風發的少年,那個偷吃山楂被酸的滿臉扭曲的少年,那個批閱文書時謹慎嚴肅的少年。
一絲極淡的血腥味被風吹過來,拂曉後退了半步,又向前一步,靜默地伫立在橋台處。
而普靈橋的正中央,地上的血泊中躺着一個人,那人身上明黃的衣服被血染成了駭人的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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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曉後來将寶若葬在了距離皇宮一百六十裡外的一座矮山上,連同他贈予她的玉佩一起。
那裡長滿了山楂樹,林子裡落了一地的紅果,宛若少年滾燙沸騰的淩雲志氣,随着山楂一起被碾碎埋進髒污泥土裡。
寶若說過他小時候随着先帝一同外出的時候曾路過過那座矮山,正值明媚的秋日,山上火紅一片,似楓葉成雲,又宛若瑰麗夕陽落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