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見他們又要打起來，頭瞬間就痛了，心裡暗罵青雲将軍沒事找事，隻得攔在中間，“好了好了！幹什麼又吵架。”

她一手拉着青雲将軍，一手将向晚拽到自己身後，隻能用下巴朝厲鬼趴着的地方點了點：“那誰，信報完了就回去吧，我相信你一定不會想死第二回的。”

地上的厲鬼一動不動，不知道是昏過去了還是怎麼樣，拂曉見他不吭聲也就罷了，繼而接上剛才沒繼續的眼神，示意向晚把小滿的封印解開。

向晚向前一個跨步，不動聲色地将拂曉擋住大半個身子，有些擔憂地看着她，拂曉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安心地輕輕撞了他一下，“這不是有你在嗎。”

向晚動作比腦子快，甚至在從拂曉的這句話中反應過來之前手就已經解了對小滿的禁锢。

他愣愣地摸了把臉頰，手上傳來溫熱的觸感，他猜自己此刻一定臉紅了。

他隐瞞了她這麼多事，她也依然覺得在他身邊能感到如此安心嗎？

他抿抿唇，低頭藏住了一個羞澀腼腆的笑。

沒了法力的禁锢，精疲力竭的小滿跌落在地上，她伸出被黑氣纏繞的手臂，雙目流血不止，摸索着冰冷的水泥，拖着殘破的身體一點一點向前爬行，喉嚨像被一團碎布堵住了一般，聲音含糊不清，卻哭的令人心碎。

“娘......娘......”

小滿艱難地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路，她指尖微微顫抖，在空中亂舞，終于打到了一根冰涼的鋼筋，便死死攥住，“娘......小滿好冷，小滿想回家......”

在場的人全都沉默着，無一人出聲，拂曉小幅度地吸了吸鼻子，冬天的晚上真的冷到骨子裡，她抱着雙臂，風都快把她的眼淚吹出來了。

忽覺身上一暖，她擡頭一看，向晚正将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身上。

拂曉貪戀着上面殘餘的溫度，沒有拒絕，隻是沖他感激地笑了一下，便将自己裹進花香裡。

向晚的身份究竟是......拂曉輕輕吸了口冷空氣，一口氣涼到深處，她不願去深想。

夜幕深深地蓋在衆人身上，偌大的空間中隻有小滿小聲地胡亂說着什麼，拂曉歎了口氣，摟緊了衣服走過去蹲在她面前，像對一個小孩子一樣伸出手溫柔地摸了摸她淩亂的發髻，“小滿，你還記得以前嗎？”

“你說你不能和穆卿在一起甯願去死，小滿呀，要不是在河邊遇見了我，你這會兒早就已經不在了，而是在堆滿淤泥的河底做一個水鬼呢。”

“你不是喜歡好看的事物嗎，水鬼可醜了，你肯定不願意做水鬼的。”

“我說這世間還有那麼多好吃的好玩的你都沒見過沒吃過呢，這麼年輕就死了多可惜，你想了想，說那好吧，你要等以後老到走不動路了，牙齒咬不住食物了再死。”

“那天太陽可好了，咱們在小花園裡邊吃穆卿給你送來的點心邊聊着天。”

拂曉像是深深陷入了回憶中，笑得眉眼彎彎，也不管會不會弄髒衣服，直接盤腿坐在了地上。

她好像回到了幾百年前，和當初一樣，點了點她的鼻尖，“哎你說穆卿做點心那麼難吃怎麼還好意思送來啊哈哈哈哈哈。”

“我覺得也是，還是你娘親做的好吃，你記不記得姜夫人的拿手絕活，沙蜜牛乳流心綠豆糕。”

拂曉還在說着，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小滿停止了胡言亂語，将頭搭在護欄處，靜靜地聽着拂曉說一些平常的往事。

“......你說的對，我繡的鴛鴦确實像大鵝，都怪你，老是打趣我，害得我一直紮到手。”

拂曉清脆地笑出聲，沒有忽視小滿雙頰上又出現的兩行斑斑血淚。

“我進宮之後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真好，我們現在終于又相見了，不管是以什麼身份，什麼立場，至少我們又可以一起聊聊天叙叙舊，真好。”

“我......”小滿突然抽泣出聲，用早已撕破了的難聽的聲音小聲緩緩道，“我也很想拂曉。”

拂曉并沒有表現出太多意外，她曲起腿，将腦袋靠在膝蓋上，聽見小滿繼續說：“拂曉那麼好，怎麼會殺我爹娘呢？”

拂曉有一瞬間的心虛和愧疚漫上心頭，她對不起小滿這句話，當時的她是那麼沖動，殺紅了眼。

她拼命不停眨着眼，希望自己能憋回去。

“我早已感覺到穆卿的變化，我們青梅竹馬多年，好像有一段日子，他突然變得，不那麼純粹了。是我太傻，我不願相信，不願承認。”

“爹娘出事的那幾天，我仿佛魂魄被抽走了一半，我隻能依附着穆卿，他說是拂曉，是寶若做的，我信是寶若，卻不信是拂曉......我怎麼會那麼輕易就信了他的說辭呢。”

小滿哭得大聲，拂曉别過頭，不願讓她看到自己紅了眼眶的模樣。

“我可能，隻是為了給自己找一個借口，然後拼命欺騙自己，讓自己無處發洩的憤怒和委屈找到一個宣洩口。”

“我怎麼這麼傻，信了穆卿的鬼話，我為什麼會去懷疑拂曉。”

“對不起，拂曉，對不起......”

小滿對自己父親母親所做的所有事情都不之情，可不知者真的就無罪嗎？

小滿理所當然的把鍋扣到那個舉國皆知的昏君頭上，人之将死，拂曉實在是不忍心告訴她真相，讓她帶着懷念安心的離去不好嗎？好，當然好，可是寶若怎麼辦，他活着受氣，死後還要承受如此大的羞辱，這何嘗不是一種天真的殘忍。

“拂曉，你要小心那個人。”小滿突然抓住她的袖子，鄭重地說到。

“什......”

拂曉還沉浸在悲傷的氣氛内，尚未反應過來，隻聽一聲破空聲響起，面前小滿的眉心正中一點紅點，她的軀體逐漸透明起來，拂曉驚慌的想要拉住她，卻發現自己摸了個空。

“小滿......”拂曉緊咬下唇，眼眶通紅。

她憤怒地回過頭，那點丹紅定是出自那厲鬼手中，可身後哪裡還見那厲鬼的蹤影。

他剛剛是詐死！

小滿大限将至，拂曉已經沒有時間去顧及其他了，眼見小滿的軀體自下而上即将化作無數黑色的灰燼，她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用最快的語速說道：“小滿，我從未怪過你，我們有緣做過一個月的好朋友，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如果不是你把我從河裡救起來我早就死了，如果有下輩子我們還要做好朋友小滿！”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喊出來的，小滿露出了自重逢後的第一個微笑，她自始至終都是笑着的，拂曉說到最後一句時她幾乎已經快要完全消散掉了，可拂曉就是相信她聽到了。

下輩子，做了惡鬼的姜滿哪裡還有下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