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若是沒有出生在這亂世就好喽。”
鳳老将軍笑呵呵的,大掌慈愛地撫摸着自己一雙兒女的腦袋,“這麼藍的天,以後再也看不見啦。”
“小雲,你害怕嗎?”鳳來儀看着弟弟,十二歲的少年身條出落的越發結實了,她有些遺憾,看不到弟弟長大的樣子了。
“我不怕,隻要能跟姐姐和爹在一起,我就什麼都不怕。”小雲眼神堅定。
“好!不愧是我鳳家的男兒!有骨氣!”鳳老将軍站起來,從屋子裡拿出兩件兵器,一把是劍,一柄是槍。
“我鳳家的功夫要失傳喽。”鳳老将軍摸着劍槍上凸起的紋路,自嘲道。
“爹!我們想再看一次您耍槍使劍的樣子!”小雲和姐姐對視了一眼,放聲喊道。
“哈哈哈哈哈哈!”鳳老将軍仰天大笑,喝了一碗烈酒,将碗狠狠地摔在地上。
“好!都看好了,爹這就給你們最後再耍一次!”他架起勢,口中大喊:
“喝!”
“沖啊——”
随着朝凰第一大将軍鳳山河的一聲令下,朝凰将士爆發出直沖九霄的呐喊聲,抱着必死的決心,一搏最後的曙光。
夕涼山裡深谷幽幽,翠陰蔽日,谷中心有一清潭,周圍青石環繞,碧草生花。
忽聞潭心水聲擊石,如飛泉鳴玉,隻見一位着蹁跹白裙的少女赤着腳踩在石塊上,手持一柄琉璃雪劍,自顧自一絲不苟地練着劍,如一隻輕盈飛舞的蝴蝶。
衣裳被傾洩下來的瀑布打濕,緊緊貼在身上,少女多了一道禁锢,終于停下動作,拎起濕漉漉的裙擺,坐在石塊上。
拂曉将手伸進水裡,感受如綢帶般的水流從指縫間緩緩流淌。
明明是炎夏,可谷中潭水卻冷的刺骨。她索性解了衣衫,咬住發青的下唇,赤身裸體泡在水潭裡。
水位不高,堪堪沒過胸口,拂曉阖上雙目,仰靠在石壁上,絕望的窒息感如攀緣的菟絲子,悄然蔓延上她心中。
死亡的感覺,她已嘗過太多回。
可是來儀,你會不會害怕啊?
來儀,你會不會痛啊?
來儀,來生不要再生于亂世,不要做女将了。
太苦了,太苦了。
拂曉從水裡走出來,披上尚未幹透的衣裙,靜默伫立在原地。
她該去哪裡呢,在朝凰待的太久,在鎮國公府待的太久,有那麼一瞬間,她突然倍感委屈,好像天下之大,卻沒有她的偏安一隅。
她是一位真正的流浪者。
無聲的歎了口氣,拂曉正要向前邁步,頸上忽然一空,不等她變臉色,便聽到一聲清脆的碎玉聲。
一塊蒼翠晶瑩的寶劍狀碧玉連着斷裂開的紅繩掉在地上,摔成無數塊玉碎片,孤零零躺在青石上,憔悴的反着透過細密的樹葉投下來的陽光。
“不......”拂曉陡然紅了眼睛,她蹲下,指尖顫抖着拂過一片片玉碎,嘴唇哆嗦說不出一句話。
這塊碧玉,是她離開鎮國公府前鳳來儀戴在她脖子上的,她說這是她周歲時抓周抓到的,便一直佩戴在身上。
“真巧,這塊玉也是劍狀的。”鳳來儀不舍地看了它最後一眼,深吸一口氣,鄭重地給拂曉系上,“你把它帶走吧,就當我還一直活在這世上。”
——陪在你身邊。
這五個字鳳來儀沒有說出口,因為她覺得,就算以後沒有她,拂曉也能生活得很好。
她一直就是這樣潇灑的人啊。
這塊玉為什麼碎了......拂曉跪在地上,深深地低着頭,像是要垂到泥土裡。
“來儀——”
“來儀!”
拂曉放聲大哭,山谷裡回蕩着她悲傷的哭聲,哀轉久絕。
朝凰,不,現在隻能說這片經曆過無數戰火的土地了,連綿不斷地下了一個月的大雨,每日午時雷聲大作,霹靂滿天,大家都說就連天公也在為曾經的朝凰國默哀。
一位穿着杏色衣裙的少女戴一白紗錐帽,垂着頭匆匆穿過街頭鬧市擁擠的人群,有名男子不小心撞上她,不等他緻歉,就見那女孩兒扶正頭上的白紗,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人海。
拂曉回到鎮國公府的舊址,擡起頭打量着。
上面原先那塊龍飛鳳舞的寫着“鎮國公府”的匾額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塊小氣的木牌匾,上面畏畏縮縮地寫着“蔺沂王府”,拂曉定定看了片刻,突然手中熒光一閃,那塊牌匾便被一分為二,掉在地上。
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