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連連,硝煙不斷。
轉眼間,距離鳳來儀那場史無前例的震驚朝凰上下的護國大将軍冊封典禮已有三年了,這三年來鳳來儀的征程幾乎從未斷過,她越戰越勇,戰無不勝,可朝凰似乎已經經不起經年累月戰争的折磨了。
“來儀,你這樣會把身體熬壞的。”拂曉從後面提一豆燭燈放在鳳來儀書桌上,坐在她旁邊。
“難得這個月你能休息幾天,别再看這些戰報了。”
鳳來儀聞言捏了捏眉心,喟歎一聲:“我真是擔心喬宇他能不能挑起獨立帶大軍出征的大梁啊。”
經過常年戰争的洗禮,鳳來儀身上褪去了初為領袖的青澀,眉宇間多了幾分不怒自威的穩重和大氣,臉上新添的幾道疤痕為她整個人增加了一種豪放的野性之美。
她曲起手指敲着桌子,拂曉的目光牽到她手上,看見了上面一層厚厚的繭子。
喬宇上月因一場勝仗封了正三品下麾上将軍一職,這次和盛國一戰,正是他第一次獨挑大梁領大軍出戰,也不怪鳳來儀擔憂了。
“拂曉,你知道嗎,我很擔心,”鳳來儀将頭輕輕靠在她肩膀上,舒一口氣,“我擔心朝凰會挺不住,朝凰百姓會無家可歸。”
這些話鳳來儀隻能和拂曉說說,除了拂曉,她無處訴說。
寄予她無限希望的父親,給予她萬分崇敬的弟弟,百分百信任、愛戴她的子民......面對他們,她一句表達脆弱的話也不能說。
可是拂曉不一樣,不管她如何說,如何做,拂曉都不會表露出半分不同,她始終微笑着,那笑容令鳳來儀無比安心。
“來儀,你沒有發現你成長了好多嗎?”
拂曉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樣笑了,她笑吟吟地捧起她的臉,“五年前的你,隻會對我說你害怕。”
“你說你害怕死在戰場上。”夏夜裡連晚風也是燥熱的,汗濕的幾縷劉海兒粘在拂曉臉側,使她看起來像一隻脆弱的蝴蝶,“可你現在已經不怕了。”
“因為比起死亡,你更擔心你身後的百姓落得無處可依的下場,你看見的不再是自我,而是高于個體的民衆,是國家。”
“我很高興見證、參與你的成長。”拂曉垂下泛着細碎星光的眸子,“雖然在我心裡,你的性命可比民衆和國家高多了。”
“大概是我自私吧,誰叫我不是朝凰人呢。”她輕笑了一下。
鳳來儀透過被風吹起的劉海兒,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額角那塊刺字,她從未問過,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提起的一段往事。
可現在她忍不住想,究竟是怎樣罪惡滔天的惡人,心裡到底有着多少怨恨,多少厭惡,才會忍心在這樣一位美好的女孩兒額上刺下帶有如此強烈侮辱、詛咒色彩的“惡”字來。
“我知道,北國聯合盛國和擇靈準備發動對朝凰的最終攻勢了。”拂曉眼睛望向夜空,月華灼灼,繁星明媚,她指尖掩在寬大的袖子下,微微顫動。
鳳來儀咬緊牙關,三國給朝凰下了戰書,将于下個月初九在彙河北岸的杏林關集中三國國力對朝凰實施最後的一場侵略戰,這場杏林關戰役,敵方足足派出八十萬将士,這一回,他們是真的決定不再拖了,徹徹底底的一舉拿下并瓜分朝凰。
為了不引起恐慌,這個消息暫時被帝王壓制住了,可所有知情的人都明白,這一戰,朝凰是不可能勝的。
鳳來儀更為明白,這一戰,她注定要和朝凰共存亡。
不止她,喬宇、鳳老将軍、帝王......誰也不會選擇獨善其身。
算算時間,她還有不到一個月可活了啊。
“拂曉,等這場仗打完,你要離開這裡,走的遠遠的。”
鳳來儀握住她的手,“我還沒出過朝凰呢,你要替我去外面看看。”
她突然就釋然了,“多看幾眼,連同我的份一起。”
拂曉努力壓制住心底噴薄而出的鋪天蓋地的濃濃的悲傷,她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臉來:“好。”
她當然可以強行帶走鳳來儀,可是她不想她恨她。
如果來儀沒能和朝凰死在一起,她會終生痛苦,會像折斷了翅膀的鷹隼一般,從此墜入深淵。
而且......她不能再插手人間事了。
天道裡命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她亦不能。
可天道究竟是誰定的呢,它究竟是人還是神,亦或是鬼怪妖魔,甚至是一件物什。
橫亘于生死輪回命理氣運之外的一件物什。
她既悲憤又無力。
在所謂的天道面前,她連一隻渺小的蝼蟻也算不上。
“來儀......”
—
距離下月初九還有二十一天,這幾乎是鳳來儀幾年來最閑暇舒适的一段日子,老夫人在去年因重病去世,家裡僅剩鳳老将軍和小少爺,鳳來儀和平時沒什麼兩樣,隻是和家人聚一起的時間成倍成倍的增加了。
“來儀,小雲,你們看這天多漂亮啊。”鳳老将軍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好多,如樹皮般幹枯的手指指着萬裡晴空。
鳳來儀不去看天,隻是安靜地注視着自己的父親。
不知從何時起,記憶裡那個始終威風高大的身軀逐漸消瘦了,背脊也佝偻了,是被身上這份沉重的責任壓彎了嗎?
那父親一定是心甘情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