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拂曉這樣說,拒霜推掉她的手,眸色晦暗,“此事是我言錯,我也受到應有的懲罰,你莫要再問了。”
拂曉深吸一口氣,鎮定道:“拒霜,掌花神真的已經不在了是不是?”
她如此肯定,不是因為拒霜明顯不對的臉色,而是她蓦地想起了一樁往事。
“約莫一千五百年前,在我還是守燈的時候,我曾奉司命星君的命令前去芳菲殿取些姚黃,待姚黃送到,司命星君忽然自語了一聯詩。”
拂曉盯着她,繼續說:“他說,‘庭樹不知人去盡,春來還發舊時花’。”
庭院中的樹木仿佛不知道故人已經離去,春日初臨,它依舊如往年一般,盛開着滿樹的繁花。拒霜就像那庭中木,幾千幾百年來布下彌天大謊,将不知情的神官蒙在鼓裡,營造出和諧的假象。
拂曉其實仍不敢确定真相,這件事情太重要了,她無法輕易定奪。
她是在詐拒霜。
事實證明,拒霜被她詐到了。
“事已至此,我已無意多說,也不必多說,”拒霜痛苦地捂住額頭,“當年的事情鬧得很大,一衆上位大神官皆知曉此事。”
“邀月仙君不是與你同行麼,你不妨去問他。”
她有意擡頭望月,又踏了踏水面,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拂曉明白她的意思,哪怕是被關在千重水裡面,她的一言一行也被時刻監控着,誰也不知道重華此刻是不是就守在千重水監聽。
拒霜不知道拂曉她們是怎麼進來的,還以為她們是去求了重華,而拂曉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解釋向晚和拂曉天光的事情,心中不乏沉重了許多。
掌花神的的确确是已經不在了,可究竟為什麼遲遲沒有人飛升接替她的位置,這又是一個問題。而重華與一衆上位大神官又為什麼一定要把這件事情瞞下來?
拂曉隻覺得頭痛,她拱了拱手,“那麼我與潮汐先離開了,拒霜,你還有沒有什麼話要帶給梨花的?”
拒霜笑得很溫柔,“你告訴她,我一切都好,叫她不必挂懷。”
“另外,”她唇角的弧度仍沒放下來,語氣卻淡然:“拂曉,不要再進來找我了,偶爾一次沒什麼,可次數多了,總會被帝君發現的。”
“好,”拂曉看了她一眼,“保重。”
她尚且沒從憂心中走出來,剛出千重水又見了滿眼花瓣,幾乎要将整個拂曉天光全部包圍。
“晚晚!”
拂曉驚叫一聲,飄在半空裡施法的向晚立刻落下來,霎時間,所有花瓣消失得無影無蹤。
“拂曉。”向晚見她臉色不太好看,便問道:“怎麼了?”
拂曉沖他搖搖頭:“沒什麼,先回去吧。”
先去找邀月仙君問個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等等。
拂曉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很荒謬的念頭,該不會新的掌花神是向晚吧!
這太扯淡了,拂曉很快就打消了這個想法,他可是魔啊。
應當隻是湊巧罷了。
邀月仙君過來的時候還抱了棉花糖,他拍拍棉花糖的耳朵,小聲嘟囔一句“不該給你買新衣服的全都被黑巧咬壞了”,放它和黑巧玩去了。
“怎麼這麼急找我過來,啥事兒啊?”
拂曉和潮汐對視一眼,笃定道:“邀月仙君,掌花神早在數千年前就已經仙逝了。”
聞言,向晚和邀月仙君同時看過來,不同的是,前者眼神裡寫滿了困惑,後者則是死死皺着眉頭,低聲道:“......造謠可是要承擔後果的。”
拂曉慢慢道:“我竟不知在邀月仙君口中,事實也能被稱作謠言。”
她眼睛裡不含一絲雜質,幹淨的很純粹,邀月仙君敗下陣來,他知曉拂曉一定是打聽到了什麼,長歎了一口氣:“......潇湘飛升的時候,隻有十四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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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潇湘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隻是像平日裡一樣對着她最喜歡的牡丹花自言自語訴說着自己的心事,就忽然被一道金光包圍住了,再睜眼時,她就來到了一個從來沒見過的地方。
哦哦,那裡的哥哥姐姐們說,她這是飛升了。
她要當神仙啦!
他們說從今天起,她就是新的掌花神了,她很高興,因為她真的很喜歡花朵。
她的朋友也都是花朵。
她的父母也是花朵!
“為什麼呀淩日哥哥,可是我真的要回家了,不然伯伯和大娘他們要擔心了。”度潇湘揪住淩日仙君的衣帶,天真地問道。
“因為你現在是神仙了呀,就不能再繼續和凡人住在一起了。”淩日仙君摸摸她的臉,溫和地說。
新飛升的掌花神是個才到他腰的小姑娘,乖巧可愛,淩日仙君也多了幾分耐心。
“那我不要當神仙了。”度潇湘說。
“你們凡人不是說,”淩日仙君想了想,“此時情緒此時天,無事小神仙。”
“是他們凡人,淩日哥哥。”度潇湘糾正他。
對,對,總之就是這個意思,當神仙多好啊。”
“可是當神仙不能回家。”度潇湘郁悶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淩日仙君蹲下,忖度道:“潇湘,神仙不是你說不想做就不做的,這樣吧,咱們約好,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哥哥偷偷帶你回去看一眼好不好?”
“好!那我們現在就回去吧,我發誓,我就和他們說說話,等說完了我立刻就回來!”
度潇湘立刻興高采烈地舉起三指放在耳邊,愉快地蹦了蹦。
淩日仙君隻好牽着她回了一個小村莊,從人們口中拼湊出了一個故事。
十四年前,村子裡的人去河邊釣魚,意外在花叢中發現了一個被遺棄的女嬰,女嬰不哭不鬧,安靜地睡在牡丹花叢裡,那人看她也可憐,就把她帶到了村子裡,女孩兒從小吃百家飯長大,整個村子裡的人都是她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