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春回過神,癫狂地甩了甩頭,似在把周銘的身影搖出腦子。
迎着今安詢問的目光,連春跳到明栖的鋪位,坐下翹着腿說:
“啊呀,安安姐姐,玩錢量級的副本不是合縱抗秦,不會聯手。錢量級是個危險的标簽,玩家不止是為命,還是為了錢。活下來的玩家都會有分紅,而表現出衆的玩家,會有豐厚的打賞。”
今安明白些了,“嗯……分紅不變,打賞需要玩家内部競争?”
“對。錢量級代表着競賽舞台。想賺打賞錢的玩家,都将副本生存看作競争,像好鬥的鴨子一樣,争着在觀衆面前出風頭。”
連春攤開手,解釋說:“别誤會我了。咱倆不一樣。我一眼就覺得你是來此混的,像誤入樹洞的愛麗絲,我則是被自家爹娘逼迫來的。”
“你家父母逼你死?”今安有些吃驚。心想幸好她沒有爸爸媽媽,不用承受這種糟心事。
“呃……簡單來說是這樣。你真是一語中的。哎呀,安安姐姐,你是小白,對[壽神居]還停留在表面。”
連春換了副嚴肅的表情,維持了三秒鐘,他破功了,伸了伸手臂,活潑道:“既然你感興趣,那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吧。”
“[壽神居]是登天梯,是成神之路。通關五百場副本,就能獲得成神的入場券,趨近于成神,入住[壽神居],不必憂慮現實問題和壽命。”
今安哦了哦,一根一根地豎起五根手指,“聽起來不比修佛修道容易。”
“不容易,目前隻有一位入住了[壽神居]。時商,你聽過嗎?”
今安搖搖頭。
“我也沒見過。”連春閃過一絲絲遺憾,接着說:“我和姓周的家夥所在的家族,就是把[壽神居]當成訓練場,來培養孩子的。”
連春的手指卷着長發,精緻的臉露出看破一切的輕嘲,“呵,沒什麼神秘的,也就是修仙世家跟着神仙們,改變了修仙的方法罷了,本質都是不做人事。”
【……不神秘嗎?啊?不神秘嗎?】
【還能這樣幹嗎?!現代還有隐世不出的修仙家族?】
【階級限制了我們的想象。我見過春寶寶穿過他自己的衣服,都是郎萬,帕拉達。香奶奶這類的私人訂制。有錢人的世界,才能是天馬行空的。】
今安迷迷瞪瞪地晃晃小腳丫,拐了下手臂,拿出一包抽紙遞給連春,讓他擦擦臉上的血。
“謝謝。”
今安對修仙家族什麼的不感興趣,也沒覺得詫異。
她的世界很小,隻有愛人和她,隻有愛人會令她大吃一驚。
但她能看出來,連春被家裡逼得緊,逮到她這個陌生人就想傾訴一通。
沒什麼不對的,火車的特點就是胡侃小世界,天南地北的相聚于此,能說什麼就說什麼。
今安點點頭,換隻手托着腮,裝作感興趣地聽着,問了個問題:“你和周銘的關系,不應該很好嗎?”
“啊,我和他穿開裆褲時就在一塊玩了,天上地下,再也沒有我和他這麼一對親密的兄弟,但到上大學,關系完蛋了。”
連春郁悶地歎了口氣。
與人對話不是今安擅長的事,她絞盡腦汁想了想應該怎麼做。
呃……火車太閑适,她腦子鈍住了,想不出來。
忽然,靈光一閃,她暗暗佩服自己聰明了,也跟着歎一口氣,問:“發生什麼事了?”
“哼,我倆同一個專業,被分到同一個寝室。然後……他發現我愛穿女裝了,”連春裝作滿不在乎地瞥瞥眼,可他在緊張和恥辱地咬嘴皮子。
今安沒太理解:“啊?”
連春一下跳起來,激動地指了指周銘的方向,“你也覺得不可思議對不對?我穿女裝很正常啊!但他是那種超級無聊的男人,認為所有人男人都應該跟他一樣灰暗。
“他罵我變态,惡心,這些我都能容忍,因為我知道他就是羨慕老娘超美!”
連春自信地撩了下長發,秀了把筆直的長腿。
今安贊同點點頭。
“但我沒想到,周銘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爹娘。古闆腐朽的老家長,我卷個劉海,都罵我歪風邪氣,更不用說我披紅戴綠。
“我受不了責罵,差點想自殺,還好有同學們對我的誇贊,口水沫把我救出來了。不過,因禍得福,感激姓周的這個小人,我才能完全放飛自己。”
隔着好幾個包廂,也不知道周銘是怎麼聽到的,連春一說完,他暴躁地捶牆,嘶吼大喊:“你根本沒告訴我不能告訴家長,不是我主動說的,你家長套了我的話。你少污蔑我!”
連春吐了吐舌頭,回擊道:“你就強詞奪理吧,是個人都會知道不能說。你蠢不可及!”
周銘不知想到了什麼,沉默了。
今安欣賞着連春,笑起來說:“春兒,你很漂亮。”
“謝謝。”連春臉頰微微紅,扭扭捏捏地學淑女風并起兩條腿,依舊未維持三秒鐘,他的表情滑稽起來,說:“我不是吃虧的人,我反擊了周銘,我把他的秘密也告訴了他的家長。”
“他的什麼秘密?”今安飛着小表情問,把傾聽者的角色當得入木三分。
“我慢慢說啊。進入[壽神居]的條件是死亡。我會選擇在浴室自殺,也方便家裡人撈我。
“但周銘這人特膽小、特卑劣,他不想自殺,去醫院當了臨終陪護志願者。你知道他幹了什麼嗎?”連春吊人胃口說。
“不知道。”今安配合着。
“他殺醫院的臨終病患!老天!”連春抱着腦袋喊,“他以魂魄離體的方式,用死者的身份進入[壽神居]。就算通關失敗,他也就不用死,最多……後半生成腦殘。”
連春啧啧稱奇,他不能理解周銘的做法,他是自由派,覺得一死了之,勝過半輩子當腦殘。
連春繼續說:“他是每次都勝利,幫患者延長了壽命,但他是站在高位的,是把患者的命當賭料,對患者不太友好。”
今安輕輕眨了眨眼,嘴唇如豆莢般抿着,有點緊張地動了動腳趾頭。
她是跟周銘差不多的方法進的[壽神居],但她是本體進入,不是什麼魂魄離體。
要是她在副本死亡了,那她一定也是死了。
嗯……說不定她有點小特殊,不能告訴任何人,萬一被捉去做實驗就糟了。
“嘻,我把周銘的這個秘密告訴了他父母。他被打得半死。我去看了他,他像死狗趴在我面前,氣息奄奄地問我‘出氣了嗎’。怎麼可能出氣!我更氣了。我踩他的臉,他都沒反應。”
連春的語氣嘲弄,但眼神中滿是掙紮、沮喪,自責,等負面情緒。
他像剛剛洩露周銘的秘密時一樣,坐立不安地挪着雙腿,感覺每塊骨頭都要難受地散開。
【姓周的挺狠,對我的胃口,獎勵他一棟大别野。】
車窗的光被一道身影擋住,明栖換好衣服回來,站在今安的側邊。
“說夠了嗎?”他穿着條紋長袖和原宿風牛仔褲,腰上挂了條牛皮腰帶,銀發如綢緞般明亮,眉眼與愛人重疊一起。
今安呆滞地望他,睡着了般歪了歪頭。
得。安安傻了。
他轉頭,冷聲對連春說:“這是我的鋪位。”
連春望着明栖和今安同框,眼裡閃過驚豔。
麻蛋,從沒見過如此絕配的一對,那兩眼的淚痣,對稱的太出奇了點。
連春怕着明栖,又品嘗着磕CP的甜美,麻溜地讓了個位,說:“安安姐姐,我去一趟乘務間,待會再來找你啦。”
今安輕輕嗯了聲,目光全聚在明栖面容。
她都沒多想,軟綿綿地對明栖說:“歡迎回來,明栖,你一會不在,我就想你了。”
明栖慵懶地站在鋪席之間,單手架在上層防護欄上,冷嗤一聲,惡聲惡氣地問:“想我什麼?想我當你男朋友?”
今安蹙蹙細眉,想他誤會了,又想他其實沒誤會?
她自己也糊塗了,眸光閃爍,包容着明栖亂發的脾氣,說:“想你當我朋友。”
明栖頓時惱羞,感覺今安對他這位NPC,還沒什麼男女之情。他是不是有點自作多情?
但他偏偏想試探,便拽裡拽氣地問:“嗯哼,你有男朋友?”
今安沉默着,低頭捧起水杯,磨磨唧唧地說:“嗯,原先有,現在分了。”
明栖腹诽,分屁分,他和今安之間沒有分手,隻有喪偶。
“分了好。”明栖生硬地說,後腰彎曲,坐在全是血迹的鋪位上,鼓掌相慶。
“一點都不好,是他甩的我。”今安難過道。
“他配不上你。”明栖極快地說。
今安快哭了,眼眶嬌弱地紅了一圈,支支吾吾道:“不是,他重病在身,不想拖累我,就跟我分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