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檢測儀發出的低沉嗡鳴聲被“啪”的一聲關掉。
“淩晨三點三十一。”邵滿坐在床上,頂着一頭雞窩,被子被拽過來搭在腿上,給徒弟看檢測儀上的時間。
“現在幾點?”他問。
何飯給他看自己手腕上造型奇特的機械表,“三點五十。”
說完他忍不住用手擦了擦眼睛,悄悄打了個哈欠。
下一秒他的腦袋被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邵滿縮回手,“蹭”地跳下床,抓了兩把頭發,一把把何飯拽起來,“走!”
“……去哪兒?”何飯淩晨被他叫醒,頭昏腦脹神志不清,跨過房門的時候還不忘一伸手抓起遺落的工具包和檢測儀。
拿到檢測儀的時候他才覺得有些不對。邵滿自造的燈泡亮度不高,但剛好可以看清檢測儀的造型。
它顔色深黑,整體呈流線型,線條流暢且富有動感,何飯看不出是什麼材料,但他能感覺到這東西很輕,是不屬于普通檢測儀的質感。
他終于清醒了些許。
邵滿推開卧室門,門闆帶起一陣風,機油器械味兒撲面而來。
他被嗆咳了兩聲。
“下次記得打掃啊。”他轉頭對何飯說,“雖然我倆孤家寡人兩個男的,但也要講究衛生是不是?以後哪個小姑娘看得上你?”
何飯瞪着他,忍不住噴了,“不是你讓我不要亂動的嗎?”
“有嗎?”邵滿對自己幹過的事情一無所知,看着小孩怒氣沖沖還挂着黑眼圈的臉終于泛起了一股遲來的憐惜之情。他自認為寬宏大量地說:“好吧,那就當是我的錯。快點,去穿衣服,咱們現在去垃圾山轉一圈。”
何飯一口氣憋在喉嚨。他神色郁郁地拿過自己的衣服,背上工具包,跟在兩手空空神清氣爽的邵滿身後出了門。
離開的時候何飯費勁掩上大門。他蹲在門口搗鼓了兩下,與破舊大門和髒亂街區格格不入的冰藍色電子鎖“咔哒”一聲關上了。
他站起身,看到一旁的邵滿站着等他。
“走吧。”何飯說。
邵滿走到他旁邊,和他并排着向前。
淩晨三點五十五,天色漆黑,沒有月亮。
亂七八糟的違規建築被色彩鮮豔的廣告光幕遮蔽,支出的霓虹廣告牌與牆上的塗鴉長得殊途同歸,絢麗霓虹倒映在角落黑漆漆的電線上,閃過一道道五彩斑斓的流光。路上人不多,幾乎都是醉鬼、混混和流浪漢。
何飯抽了抽鼻子,聞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潮濕金屬的鏽味、腐爛垃圾的酸臭和生化廢料的刺鼻氣息混合在一起,在鼻腔處無孔不入。下一秒他從兜裡掏出兩個口罩,一個遞給邵滿,一個自己戴上。
他及時的動作制止了邵滿剛要捂住鼻子的手。
邵滿從善如流地接過口罩戴好後,順手拍拍何飯的腦袋,“沒白養你。”
何飯偷偷給他翻了個白眼。接着他聽到邵滿嘀嘀咕咕:“大晚上的搞什麼生化試驗?吃飽了撐的吧?目無王法,簡直擾民。”
貧民窟沒有王法,正經的民也不會在大晚上跑出來。
但何飯憋着,沒說出口。
附近的破敗生化廠經過無數人抱怨威脅後終于把作息調整為晝伏夜出,但由此一來夜班的員工就嚷嚷着要加工資,生化廠的老闆一邊怨氣沖天一邊打碎了牙往肚裡咽。
何飯正想着事情,就聽到邵滿的自言自語。
“五格。十三秒。一次。……不,一次半。”
何飯沒聽懂。“什麼?”他問。
“檢測儀上的珍稀标準達到了第五格。是最高級别。持續監測時間是13秒。這麼多年來隻發生了一次半。”邵滿興高采烈地解釋,“因為有半次是不完全檢測,當時這個材料還沒有完成。”
何飯依然聽得不太明白。但是他能從邵滿的話裡意識到一件事:“所以這東西很值錢?”
他的心髒開始砰砰砰地跳起來。
邵滿對他狹隘的認知不屑一顧,“你能不能别那麼見錢眼開?你老實說平時我有虧待你嗎?”
何飯不在意被此人鄙視。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要不是邵滿四年前做了一個非常機智的決定——将快要餓死在路邊的何飯帶回他尚未開張幾天的修理鋪,從此多了個體貼入微的小保姆,現在他早就身負巨債被貧民窟的幫/派綁去打黑工了。
得知即将有一筆巨額入賬後,何飯心裡已經對這趟淩晨突發的行動再無半句怨言。
十月份的天氣說熱不熱說冷不冷,但淩晨的風吹過破敗的筒子樓,将污水坑裡的殘渣落葉帶走時,隐隐約約有種蕭瑟的寒意。
但這倆人,一個揣測着近在咫尺的夢中情材,一個幻想着突如其來的暴富生活,熱得汗流浃背。
垃圾山在貧民窟南區。離邵滿的修理鋪挺近。
他們沒走多遠就到了。
兩人偷偷摸摸地翻身爬上垃圾山。
“我走前面。”邵滿朝何飯揮揮手,壓低了聲音,“你跟着我,别走丢了。”
“嗯!”何飯小聲地回應道。
檢測儀的反響逐漸明顯。
邵滿專注地調弄着各個參數和零件,十指翻飛動得極快。他修長靈活的手指幾乎快要翻出殘影,綠色的數據流在檢測儀的顯示屏上像水一般地流過,逶迤出一條條殘缺的線條。
何飯見怪不怪。
他站在邵滿周圍環視四周,眼神警惕得像頭小狼。
沒過多久,檢測儀發出一聲輕微的“咔哒”聲。
顯示屏上出現了像指南針一般細微搖晃的箭頭。
剛剛那番操作何飯不熟悉,但這個箭頭一出來,他就松了一口氣。何飯略帶激動地問道:“成了?”
“成了。”
邵滿愉悅地一挑眉,從地上爬起來,“走!咱們去找寶藏。”
箭頭一直在搖擺不定,但始終有個堅定的位點勾引它前往。邵滿帶着何飯,像兩條鬼鬼祟祟前去偷食的野狗,一路弓着腰左顧右盼,敏捷且迅猛地在凹凸不平的垃圾山上前進。
不知過了多久。
“好偏啊,邵哥。”
何飯忍不住說,“我感覺我從來沒來過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