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聲像洪水一樣沖進屋。
外面人頭攢動,充斥着嘈雜的吆喝聲、吵鬧聲,以及乞求和毆打的哭嚎。尖銳而混亂的嘈雜環境讓何飯不禁皺起了眉。
他看上去并不擔心站在門口的邵滿,目光反倒從謝盛謹臉上一掃而過。
謝盛謹面無表情。
何飯挪開視線,眯眼看向門口。
嘈雜聲響中,被半開着的大門中央出現了一條如樹幹般粗壯的手臂。手臂的主人輕輕一撥,整個大門就毫無反抗地為他展開。
一股帶着污臭的難聞氣息和義體長時間使用而散發的老化氣味像蛇一般鑽進屋内。
來人攔住了剩下所有躍躍欲試想要湧進屋的人,接着他向前一步,露出他雄壯的軀幹和大腿。
“咚”的一聲,他的腳重重地踏進屋内。
這是一個幾乎頂到天花闆的寸頭壯漢。他的機械右臂閃爍着詭異的藍光,左臂刻滿了猙獰的紋身,在燈光下若隐若現。眼睛瞎了一隻,臉上有道可怖的陳年舊疤。
他眯着眼往燈光昏暗的屋内掃視了一圈,在謝盛謹臉上停留了些許,然後緩緩低下頭,極有壓迫力地盯着距離他最近的邵滿。
“家裡人頭多少個?保護費交上來!”
他的聲音洪亮如鐘幾欲震碎本就不結實的危樓。他身後的幾個小混混也跟着起哄,手中的棍棒肆意敲打着牆壁,發出令人膽寒的聲響。
寸頭壯漢不緊不慢,“一個成年人八百塊。小孩和老人五百。”
他伸長脖子向屋内張望,意味深長地拖長了語調:“兩個大人,一個小孩啊……”
“——兩千一!”
他一錘定音。
屋内三個人。所有人都真誠地望着他。
沒人伸手給錢。
幾秒後,寸頭壯漢的目光徐徐凝固在邵滿身上。
邵滿後退一步。
他側身朝何飯一揮手。
“來,給這位大哥遞上!”
何飯這才應了一聲,急急慌慌地跑上樓梯。
他去了二樓。
謝盛謹收回目光。
她垂着眼盯着桌子,邵滿看不見她的眼神,也無從得知她在想什麼。
他站在門口,單手插兜,另一隻手拿着不知從哪個桌上順來的螺絲刀,無意識地把玩。
幾分鐘後何飯下了樓。
他朝邵滿跑過去,遞給他一堆票子。
“邵哥。”何飯支支吾吾,“隻有,隻有這麼點。”
邵滿動作一頓,若無其事地接過來,“還差多少?”
何飯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隻手。
“五百?!”
邵滿眉毛一揚,螺絲刀也不轉了,兜也不插了,對自家的貧窮難以置信。
“咱家這麼窮呢?!”
他第一時間就像把責任推卸給别人,奈何家裡就倆人,何飯有多摳搜沒人比他更清楚,話語在喉頭處一轉,艱難地變換了背鍋對象,“你是不是沒放好?被老鼠啃了?”
何飯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寫着“你在說啥呢”這幾個大字。
邵滿心虛地移開視線,心裡痛定思痛決定一改陋習,從這個月開始每天寫計劃書,把錢花在哪兒了怎麼花的為什麼要花是必須花費嗎……
這不是當下應該思考的事,因為當下他要面對債主。
邵滿親親熱熱地把錢給寸頭大漢塞過去,“這位大哥,算我欠你七百?”
他不動聲色地遞了一個眼神過去,電光火石之間腦電波對上,寸頭大漢那張看上去比他山之石還難攻克的臉上居然擠出一個堪稱溫柔的笑容。
即使邵滿與其認識良久了還是難以适應,他不忍直視地撇開視線。
“當然可以。”溫柔的寸頭大漢輕輕拍了拍邵滿的肩膀,然後毫不溫柔地從他手裡抽走了一個家庭最後的根基。
邵滿眼睜睜地看着一群即将患上賽博精神病的混混帶着他那疊有零有整零零散散的票子雄赳赳氣昂昂地離開了……然後繼續搜刮下一家的民脂民膏。
臉上帶着假笑,然後砰的一聲關上門。
何飯跟在他身後默不作聲。
等待邵滿從破産的悲痛情緒中緩解過來,沉重開口問道:“現在幾點了?”
“下午兩點半。”
回答他的是半點沒把自己當客人的謝盛謹。
邵滿被吓了一跳。
“這麼晚了?我早飯還沒吃呢。”
很明顯現在他們沒錢出去吃飯。于是邵滿想了想,挽起袖子站起身,“那我去做飯吧。”
何飯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真的?”
“嗯。”邵滿快要走進廚房時,突然探出半邊身子,他遙遙喊了聲謝盛謹,“我做飯很好吃的。何飯可以作證。”
何飯點點頭,難得持贊同意見:“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