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盛謹眨眨眼,“真的啊?”
“那我期待一下?”她笑着說。
……
如邵滿所言。他做飯的确有一手。
他還在廚房,謝盛謹就已經能聞到濃郁醇厚的香氣。那是由糖、醬油與豬肉完美融合的獨特味道。
幾道無論從長相還是氣味都無可挑剔的菜品被擺上桌。
紅燒肉塊塊方正,大小均勻,表皮被糖色染成了誘人的棗紅色,在不太明亮的燈光下都能泛着油亮的光澤。糖醋排骨色澤紅亮,每一塊都均勻地裹滿了醬汁,醬汁濃稠,微微拉絲,甜味和醋香交雜在一起鑽入鼻腔。嫩白的豆腐塊上覆蓋着一層棕紅油亮的辣椒油,星星點點的紅色辣椒末、翠綠的蔥花與褐色的花椒粉點綴其中。旁邊還有青翠欲滴的小青菜、火候恰到好處的土豆絲。
謝盛謹顯然沒想到邵滿這張嘴還有貨真價實的時候。
而另外兩人費盡心思,硬是從她傷口橫貫的臉上看出了一絲驚訝。
邵滿心花怒放,有種終于掰回一局的得意。
“咳咳。”
他矜持地輕咳一聲,“怎麼樣?還不錯吧?”
“很好吃。”
謝盛謹不吝啬于自己的贊美。她朝邵滿笑了笑,“邵哥好厲害啊。”
邵滿突然聽到自己心髒“咚”的一聲。
她叫我邵哥也沒什麼問題吧?看上去年紀也挺小,總不能天天喂來喂去的……
邵滿用兩秒說服了自己。
他欲蓋彌彰地握緊了筷子,“嗯,喜歡就多吃。”
此後的幾分鐘内,餐桌上隻有安靜的咀嚼聲。
邵滿幾乎快要沉浸在這來之不易的安甯氛圍時,謝盛謹突然往後一仰,撞擊到椅背發出沉重的一聲。
她仰頭,脖子因為這個動作扯出一條緊繃的曲線,青筋暴起,上面的傷口全一覽無餘。
邵滿和何飯都被吓到了。剛想開口:“怎……”
下一刻,鮮血從謝盛謹的嘴角溢出,扯出一條筆直的線。
像一條來勢洶洶、面目猙獰的蛇。
謝盛謹半閉着眼。
她側身半靠着椅背,頭顱揚起,脖頸上的青筋清晰可見,但眼簾低垂,傷口猙獰,鮮紅的血迹在素白的下巴上顯得觸目驚心。
邵滿連呼吸聲都不敢放大。
他戰戰兢兢地盯着謝盛謹,生怕她下一秒就要做出什麼殺人滅口之事。這時候邵滿突然注意到謝盛謹一直保持在桌下的左手,即使吃飯過程她的軀體依舊保持着肅然坐立的姿勢,左手連帶肩膀沒有一絲搖晃的痕迹,他正疑慮着什麼……下一秒靠着椅背的謝盛謹卻倏地擡眼,眼神如刀般和他直直對上!
邵滿驟然一驚。
謝盛謹凜冽如冰的眼神卻瞬間消失了,她定定地看着邵滿的眼睛,頃刻後嘴角揚起一絲懶散的笑意。
在邵滿心驚膽戰的目光中,謝盛謹的左手輕輕揚起。邵滿心跳得極快,隐隐約約的預感幾欲呼之欲出,他幾乎猜到謝盛謹左手到底握的是什麼東西時,謝盛謹卻迎着他的目光,緩緩一眨眼,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手肘一晃,如撫琴般輕輕一彈。
“叮!”
是清脆的、如玉石俱碎的聲音。
但常年泡在機械工藝、與鋼筋鐵片紮堆的邵滿,知道那同樣也是敲擊X-11型高密度聚合材料的輕響。
下一秒邵滿望見的是謝盛謹的眼睛。
——那是一片深沉如墨、遙不見底、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平靜。
“……邵哥。”
謝盛謹輕輕說道。
“掃興了。”她毫無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
——鴉雀無聲。
沒有人動筷子,也沒有人咀嚼。
空氣中的塵埃似乎都靜止不動了,那聲清脆的敲打仿佛戰争一觸即發的号角,唯一的問題是雙方大将都沒有打仗的心思,清越餘音在空氣中慢慢消散,仿佛剛剛的緊繃隻是一種錯覺。
沉默中,邵滿悄悄地左右環視一周,然後猝不及防地和緊張無措的何飯對視上了。他立刻心虛地收回視線。
其實邵滿沒有想沉默的意思。
他正在絞盡腦汁地想詞。到底怎麼才能表達出自己委婉又不谄媚、禮貌又不卑微、恭敬又不神經、愚笨又不腦殘的态度?
他琢磨着,謝盛謹沒有想殺人滅口的心思吧?她看上去狀态也不太好,估計也是想好好休息的,所以這其實是一種談和?她不會對我們做什麼,同時讓我們不要小瞧她?
邵滿向來都覺得自己想象力挺豐富的,盡管老是在不合時宜的地方發揮作用。
他一直不說話,何飯一直緊張,謝盛謹一直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直到邵滿的肚子“咕”的叫了一聲。
這一聲的作用不亞于戰争一觸即發時主帥突然沖上來大喊“是個誤會!”。
凝滞的空氣屏障瞬間破裂。邵滿的臉皮堪比城牆,半點沒覺得不好意思,反而松了口氣。他喝了口水,擡眼看向謝盛謹,真誠地問:
“呃,你需要我們做什麼?”
這時候他才看到謝盛謹居然在笑。
邵滿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沒有看錯。
謝盛謹的确在笑。她笑着回答邵滿的問題:“錢。”
“大量的、很多的錢。”她心平氣和、甚至稱得上愉悅地陳述事實,“但你們似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