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察覺到什麼,謝盛謹偏了偏頭,輕聲問道。
“怎麼了?”
在黑暗中,邵滿艱難地将堵在喉管處的字句咽了下去。
他沉默着搖搖頭,“沒事。”他說着,把門推開。
房門發出輕輕的“咯吱”聲。
身後人的呼吸輕得邵滿幾乎聽不到。
他已經在想是不是剛剛那殘酷的一幕讓謝盛謹發現還有其他來錢更快的方式了,現在正準備殺人越貨......至于殺的什麼人越的什麼貨還用想嗎?自己這一死連人帶房都是她的!
屋内一片漆黑。
邵滿憑着記憶走過玄關,到沙發處摸出蠟燭點燃,剛準備招呼謝盛謹過來,就聽到她近在咫尺、略帶疑問的聲音:“黑/幫似乎能在這裡為所欲為?”
他被吓得身體往後一仰,沒顧得上回答謝盛謹的問題,“這麼黑你都看得到啊?!”
“嗯,但不太清晰。”
謝盛謹一邊說一邊從沙發上站起來,行動自如地給自己倒了杯水。
她邁步的動作很輕,幾乎聽不到什麼聲音。
昏黃的燭光下邵滿隐約可見謝盛謹的輪廓,不知怎的他想到了樓下那隻靈活矯健又不近人情的狸花貓。
于是他腦子一抽脫口而出:“你是貓變的妖怪?”
至此邵滿臆想的危機氣氛已被全面打破。他剛說出口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子,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想反悔也無濟于事了。
“?”謝盛謹喝水的動作一頓,困惑地看着他,“你的結論來源于?”
“我的臆想。”
邵滿避開謝盛謹茫然的目光,迅速轉移話題,“你剛剛說什麼來着?”
他随便找了個借口,“不好意思,熬夜熬多了,現在記憶力不太好。”
謝盛謹看着他,突然提了一個毫無關系的問題,“為什麼熬夜?”
“啊。”邵滿被問得猝不及防,他眉頭一挑,“我還以為隻有我媽會問我這個問題。”
“那她問嗎?”
“不。”邵滿搖頭,“她不關心我。”
“那你......”
“我爸早死了。”邵滿說。
說這話的時候他嘿的一笑,然後舒舒服服地往沙發一靠,甚至還打了個哈欠。
謝盛謹看着他,猶豫着說:“......恭喜?”
“謝謝。”邵滿喜氣洋洋地接下了這句話,這時候他的記憶力突然回籠了,“你剛剛是想問黑/幫的人是不是一直都這麼嚣張,對吧?”
不等謝盛謹回話他就自顧自地說下去,“貧民窟東南西北四個區,除了南區是垃圾山外,其他三個區都是居住區。東區最小,有一百條主要街道,西區北區都比東區大得不止一點。”
謝盛謹沒有打斷他。黑暗中邵滿聽到了她輕微的呼吸聲,讓他有一點安心。
“雖說是一百條街,但遠遠不止。許多旮旯角落的胡同小巷都沒算進去,一百條街都是住戶比較多的,稱得上名字的地方。”
“我家在東區24街。離南區,也就是垃圾山,很近。盤踞于此的黑/幫叫無涯幫。無涯幫是東區最大的黑/幫,管轄範圍從東區十三街到七十四街,前段時間已經擴大到九十了。”
邵滿背靠在沙發上,雙腿自然分開,坐姿舒展神态輕松,“他們的确嚣張。搶地盤、收保護費、火拼、放高利貸、販/毒……什麼都幹。幫派每天都會死人,死了人就會招人,管飯給錢撐場面,所以這份工作還不少人喜歡。”
“但這種被招進去的小喽啰要不了多久就會被當做炮灰死掉,所以也有人不願意去應聘。也不排除有些幸運兒剛進去就一路飛升,轉身一變成為無涯幫的中層,這種好事可不亞于去垃圾山撿到無價之寶。”
但我那種除外。
邵滿的目光在謝盛謹身上纏繞一圈又回來,怨念幾乎能冒出黑煙。他這運氣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誰能想到無價之寶還買一送一!也沒人說過買黃金送核彈啊……這核彈還是個沒有遙控器、随時會爆炸的不可控高危玩意兒。
……但如果無價之寶隻是另一個人無足輕重的物品,那真正的無價之寶到底是誰?
想到這裡他不自覺地收回腿挺直背坐得端正了一些,心裡祈禱着對面這尊大佛盡快離開他這破廟,最好今天出門明天走,這身手在無涯幫保管能混個好差事,要是直接留在那裡就更好了……邵滿忽的一激靈,謝盛謹被閃電照亮的那一刻表情又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
可别禍害我了……他擡頭看向謝盛謹的方向,正想費一番口舌勸她去無涯幫闖蕩一下,别賴在他這裡了去禍害無涯幫也行啊——他陡然看清了謝盛謹的坐姿。
她脊背挺直,左手搭在身側一動不動,右手自然地垂下,這是一個不怎麼放松的姿勢。
邵滿倏地想到路上看到謝盛謹腰間一閃而過的刀光和她吃飯時穩定不動的左手,那聲清脆的敲擊聲幾乎要像鬼魂一樣纏繞他了……敢情這人一直心懷十二萬分的警惕随時準備抽刀砍人!
邵滿欲哭無淚心如死灰地往沙發一靠。
他癱在沙發上盯着黑漆漆的天花闆毫不動彈。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問道:“貧民窟就是三圈層,你知道的吧?”
“知道。”謝盛謹說,“我有常識。”
邵滿短促地笑了一聲。
“但是上面的教材會一筆帶過,對吧?今天一天見的東西是不是比你所有教科書對三圈層的描寫還多?”
謝盛謹默認了。
“教科書上隻會寫:如今聯邦分為三部分,一二三圈層。一圈層是富麗堂皇的神聖之地,是無數天才精英的伊甸園,有用之人的才能會在這裡極盡發揮,聰明才智使他們如魚得水。二圈層是我們溫柔的栖息地,它托載我們的後路,給予我們自由輕松的環境。而三圈層……”
邵滿微不可查地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