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的一個早上。
一向早起的謝盛謹沒有起床。
邵滿坐在椅子上抓着頭發,過一會兒就看眼手腕上的終端。
幾秒後,他看到從地下室走上來的何飯,臉上的欣喜還未來得及展露,就看到何飯身後空無一人,他表情一垮,“還沒起?”
“沒。”何飯搖搖頭。
“治療倉裡有人吧?”邵滿問,“别是早就走了。”
“有人。燈亮着的。”何飯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傻子。”
“那怎麼回事?”
邵滿百思不得其解,“睡過頭了?”
“可能吧。”何飯走到邵滿旁邊坐下,“那怎麼辦?我們現在去垃圾山嗎?”
邵滿想了想,搖搖頭,“不去了。今天開店吧。”
何飯應了聲,站起身哒哒哒地跑到大門口,在冰藍色的鎖上搗鼓了幾下,然後張開雙臂,将門重重地往兩側一推。
一大股帶着涼意的風自外朝内撲面而來。
何飯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然後被嗆得鼻涕橫流。
“咳咳咳咳咳!能不能不要把垃圾扔我們店門口!沒有家嗎?!”
路過的半瞎義眼老頭拄着根五彩斑斓的魔法少女拐杖,鄙夷地瞅了何飯一眼,“懶!該!”
何飯深吸一口氣,心想這沒素質的老年人就不跟他計較了……
下一秒一個身強力壯的中年男人走過來攙扶着老頭,“爸,你跟這群不知道爹是哪個的小癟三計較什麼呢?撿垃圾一輩子買不起你一個義眼!”
一老一中,兩人相視一笑,嘴裡發出了意味不明的“啧啧”聲。
他們有意讓何飯聽見自己的交談,故意站着不動,嘴裡說得很大聲:“誰不知道老闆哪裡來的零件,垃圾山上一抹多,這種東西還有人買?這些小東西……也就騙騙那些腦袋長草的冤大頭,真特麼以為自己買的是寶貝兒。有這錢還不如去窯子找點甜頭,搞點毒不也行?……”
“小賤人跟着垃圾佬,一群沒出息的下賤東西!”他們越說越過分,“建議無涯幫派人來徹查,直接充公!爸啊你就别……”
“pia”的一聲!
各種黏糊糊的不明物體像糞便一樣糊住中年男人的腦袋,他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驚呆了,一時都想不起什麼反抗。但嗅覺遭受的打擊更為嚴重,惡臭得如同發酵了幾個月再壞掉的臭豆腐、幾個月不洗堆積如山的臭襪子以及渾濁成灰綠色還飄着一串串油污的臭水溝混雜在一起,男人目眦欲裂地嘔了幾下,然後“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剛好如同瀑布一般噴射在對面老頭的身上。
緊接着街道上響起了得意忘形的開懷大笑。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的媽呀,你們活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爽不爽啊?喜不喜歡這袋好東西?喜歡早說啊,在門口站半天,還以為是支支吾吾不好意思改口呢!”
何飯師承邵滿,别的不好說,但嘴炮功力一定掌握了他的精髓。
他雙手叉腰站在修理鋪門口,表情譏諷,“哪裡來的叫花子,一袋不夠還有第二袋是吧?要不老子再給你們尿一泡?”
中年男人剛把臉上的穢物抹開,就聽到這一連串噼裡啪啦羞辱劈頭蓋臉地砸過來,氣得幾欲吐血。
他剛嘔吐完,腰還沒有站直,雙手撐在膝蓋上惡狠狠地擡眼瞪着何飯,比童話裡的老巫婆還要更怨毒。
何飯被這個眼神激起了血氣。他的臉色一瞬間就沉下來。
他本身就是貧民窟土生土長的小孩,小時候父母就把他抛下,扔棄在舅舅舅媽家中。舅舅舅媽費力地撫養過他一段時間,但家中還有五個孩子的他們本身也并不富裕,最終無力承擔各種開支和人頭費,偷偷把他抛棄在路邊。
何飯九歲那年在路上到處乞讨,啃過樹皮,搶過狗食,去公平教吃過“聖餐”,在垃圾山上翻箱倒櫃地找不合格營養液和過期食物,終于在快要餓死路邊的時候,被路過的邵滿撿回了家。
邵滿非常負責。他把何飯撿回去,不僅僅是管他溫飽吃穿,還教他手藝、傳他知識、送他上學。
後來何飯才知道,邵滿有個妹妹,名叫邵安,剛好在邵滿撿到他的前段時間離開人世。正因為邵安生前喜歡走那條路,邵滿才會遇到何飯。
他沒見過邵安,但經常從邵滿嘴裡聽說。那是一個既不安靜也不溫柔,但是非常堅強的姐姐。
這四年邵滿對他非常好,喂他養他、教他育他,甚至讓他管錢。
何飯從沒人要的野種一點點變成了家養的小孩,但并不代表他完全忘記了跟野狗搶食的日子。
中年男人撲過來的瞬間,鐵棍就“砰”地一聲砸在他的頭頂,何飯眼裡的狠厲幾乎看得人毛骨悚然。
不等對方手繼續動手,他猛地矮身,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直沖向中年男人。與此同時鐵棍被倏地被舉起,在空中與揮舞過來的五彩拐杖劇烈地碰撞在一起,反推力撞得老頭跌倒在地,中年人見狀,更加狠毒地伸手去抓何飯,一隻手去搶奪何飯手裡的鐵棍。
何飯像條魚一樣滑了過去,直沖向還沒爬起來的老頭,一腳踩上他剛要拿到拐杖的手骨!
“啊啊啊啊!!”
凄厲的慘叫回蕩在巷子裡,中年男人目眦欲裂:“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