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裡的燈一關,鏡澤帶着滿身水汽走出來。
站在落地窗前俯視城市閃亮長龍般的夜景,鏡澤裹着一件白色浴袍,濕漉漉的粉色頭發半遮在額前,嫩黃色的帶子勾勒出他勁瘦有力的腰身,兩條有力的長腿自然分開,水滴順着清冷的下颌線一路隐進胸口,最後消失在腰腹間。
他伸手喝一口果汁,轉身打開躺椅前面的電腦,微弱的燈光亮起,顯示屏上是一份調查報告,發表日期是三年前,加粗的楷書格外醒目——
《夢魇檢測器毫無反應,監察副會長能否勝任工作》。
配圖是一個人的工作照。
B市,中心監察處人事大門前,一個全身被黑色制服包裹的男人直面鏡頭,微笑着與會長進行友好商談。
窗外陰風陣陣,記者手中的閃光燈把他的面容照亮,銀色鏡框折射出冷冽的弧度,下面是一雙沒有情緒的眼睛。
鏡澤眯起眼睛,動手劃了幾下。
“……夢魇檢測器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低級的錯誤,隻要是要睡覺的動物,都不可能讓儀器毫無反應。這個年輕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那是三年前的一個午後,太陽透過辦公室華麗的天窗,映出一張張整齊冰冷的辦公桌,年齡不同的人圍着中間的顯示屏分散而座,漫不經心看着前面一位西裝革履的精英式男人。
“也許真的有人能準确到殘忍的控制自己的大腦呢?”23歲剛加入獵人協會的鏡澤坐在桌子上,姿勢嚣張地靠在牆上,漫不經心發問。
西裝男人注視着他,嘴角勾的笑是說不出的高傲:“不,我堅信不可能有人會毫無睡覺的欲望。”
下面的人都露出不解的神情。
“人類社會發展到處充斥着欲望,欲望是支配人類前進的唯一推手,夢魇隻不過是放大了每個人内心深處最不堪的想法而已。有些人能在欲望裡獲得新生,有些人卻隻能任憑欲望吞噬自己。”
他伸手在顯示屏上切換到下一頁,一則紅字喜報新聞出現在衆人眼前。
“中心監察處上午發布了喜報,新任監察副會長被檢測出是世間唯一一個從來沒有夢魇的人類。”男人放大照片,“韓桢。”
鏡澤慢慢起身,雙眼放大了。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韓桢,這個在監察處以虛僞而聞名的笑面虎監察官。
紅色喜報圍着韓桢的照片印了一圈金色看不清字樣的東西,一雙寒潭般的眼眸印不出任何情緒,仿佛是一個機器。
辦公室響起蚊子般嗡嗡的交談聲,片刻有人出聲:“會長,這個韓桢既然沒有夢魇,為什麼不進入我們獵人協會?”
男人笑着搖頭。
“因為他憎恨獵人。大部分人類會不自覺把自己帶入弱者的處境,在夢魇裡,主體人仿佛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我們獵人就是不懷好意、随時都可能爆炸的炸彈。雖然監察處的那些人口口聲聲說與我們共進退,但他們之間一直有個說法,我們才是不穩定的那一方勢力。”
“一個月前,B市發生一場數據異常的夢魇,排名第三個的獵人聯合中心監察處親自出場。夢魇中發生不可控因素,從而導緻獵人昏迷,主體人當場宣告腦死亡。”男人似乎遺憾歎氣:“那個主體人是韓桢的大學室友。”
全球有太多的夢魇事故,辦公室所有人嘩然而起:“就因為這一場微不足道的事故?”
“都說了不可控因素,怎麼還……”
“再說了,現在技術那麼發達,說不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能醒過來了。”
……
“我們聯合各處獵人協會,到現在都沒有找到那個昏迷獵人的所在地,以及監察處又是如何找到韓桢的。”
男人沉下眼眸,緩緩說道:“自此之後,韓桢便直接把自己劃入了需要保護的弱者一方。他憎恨我們,同時也懼怕着我們。”
這句話所表達的意思太過與陰森可怖,仿佛寒流席卷過境,在對權力害怕的同時所有人心底都生出一股憤怒。
“諸位,容我提醒你們,我們才是夢魇狩獵者。”
男人的臉上勾起一抹嚣張的笑,環顧在每個人臉上,最後定格在鏡澤臉上。
“在座的各位都是排行榜能說的上名的獵人,不管年齡還是性别,請你們不要忘記——”
“優秀的獵人不可多得,不論在什麼境地,請你們務必要保護好自己。”
華麗五彩的天窗在太陽的照耀下有些晃眼,鏡澤百無聊懶打一個哈欠,伸手随意晃着手環。
“滴滴滴滴——”
手環發出警報,鏡澤看一眼顯示屏:監察處。
“晚上好,你們想好如何補償我了?”他翹着腿躺下去,一手枕頭。
那邊平靜了片刻,就在鏡澤以為不會說話的時候,一道低沉的男聲傳到耳邊:
“晚上好,鏡先生。監察處義工排班顯示需要你出席下一場夢魇任務,我特來打電話詢問你是否有時間?”
鏡澤倏地笑出聲:“請問你是?”
“黎市監察處總監察韓桢。”
“韓、監、察。”鏡澤起身,自上而下地俯視顯示屏的照片,笑着緩緩出口。
他的聲音天生清亮,聽起來仿佛不染凡塵,但笑着說話的時候又讓人覺得弱懦,甚至有一種好欺負的錯覺。特别是剛剛這三個字,每個字的音調都帶着說不出的意味。
“為人民服務,我當然有時間。”他停頓一下,“希望下次我能親自見到韓監察,面對面詳談。”
又是片刻甯靜,韓桢自動屏蔽他的無關話語,公式化結尾:“監察處期待你的到來。”
……
翌日,黎市監察處。
“在慰問室坐了一晚上,數學卷子寫了兩張,一句話都不說。”
李子維被協查員圍着坐在食堂,一夜沒睡再加上打量動腦并沒有對這個少年有絲毫印象,雙眼清明,面色微紅,面無表情看着桌子上放滿的各類早餐:“什麼時候放我回去?明天我要上課。”
另一邊,韓桢拿着資料又看了一眼,擡眸看向他。
“從昨天到現在隻喝了季監察遞過去的溫水,現在季監察回去休息,他就開始滴水不進。”一個協查員低頭念叨:“好像我們會給你下毒一樣。”
“不說也沒關系。”韓桢淡然開口。
“啊?”
韓桢放下資料,刷卡拿了包子、雞蛋和豆漿,“你的母親知道你做的事嗎?”
協查員不明所以,就聽見一道椅子劃地的刺耳聲,緊接着李子維怒視韓桢:“你們去找我媽媽了?你給她說了什麼?!”
韓桢遞給他一個剝好殼的雞蛋,還不忘推一杯豆漿,“我沒有去找你的母親,但監察處也不是吃白飯的,隻要我們想查,你在這裡就是透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