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鏡澤從醫院辦理離職手續。

第一個得知消息的張一舟早早守在病房外，等鏡澤洗澡換好衣服，趕緊沖進去殷勤提行李。

鏡澤鼻間鑽進一陣甜膩的糖味，他指着張一舟的口袋：“你糖果熱化了？”

張一舟立馬朝他會心一笑，有些忸怩地：“這是學神送給我的禮物，他說在夢魇辛苦我了。”

說完，還獻寶一般從兜裡拿出一顆，對着鏡澤：“要我分一顆嗎？老大。”

鏡澤擺手婉拒了他的好意，看着喜滋滋的傻狍子疑問：“你是怎麼從同學變成學神的？”

張一舟拿出手機，找到張照片雙手奉上：“今天在醫院病房裡我和學神進行了美好交談。在知識的沐浴洗禮下，我得知他初中直接跳級高中。而且這時他高三摸底考試分數。”

手機屏幕上幾乎門門滿分，赫然的全校第一名。

果然是張一舟努力三輩子都不能到達的高度，鏡澤表示最後的默哀，把一大袋零食丢在張一舟懷裡。

“老大，我覺得這個監察手環真的有問題。”他撕開包裝袋，“就說說這個夢魇吧，信息給的少也就算了，這個名稱還不合理。”

鏡澤打開手機找車，漫不經心符合：“嗯，你覺得叫什麼合理？”

張一舟氣息平穩，語氣堅定：“我覺得，應該叫學神的審判！”

這次的夢魇實在給他的心靈帶來翻天覆地般的震撼，張一舟想破腦袋都沒有想到，原來真的有人在夢境裡也在考試，而且考的還是要命的試。

鏡澤把他塞進車後座，慈祥安慰：“夢魇夢魇，裡面不就是些可怕的東西嗎。放寬心，你一定不會出這種事情的。”

張一舟一臉感動：“老大，你也覺得我考試能過……”

鏡澤湊到他耳邊低聲：“你壓根不會記得考試。”

……

結束這個話題，張一舟憤憤吃了兩個小面包，才止住心裡的委屈。

車子一路穿過繁華市區，鏡澤百無聊賴看向窗外越來越稀疏的人影，最後停在盤山别墅區。

張一舟樂颠颠忙前忙後提行李，“今天鏡姨回來，我還進去嗎？”

看着他這副裝模做樣的嘴臉，鏡澤咬牙：“你都是她第三個親孩子了，哪有到家門不進去的道理？”

“哪有？”行李箱在地上嘩嘩響，張一舟熟練刷開大門：“我就跟着你來蹭過幾次飯。”

剛一進門，就聽見裡面一陣歡聲笑語，鏡澤加快腳步繞過吊橋。鏡家的别墅還是鏡岚女士買下的第一個别墅，所以鏡女士幹脆把這裡定為老宅。

後續又經過三姐弟的創意裝修，才成了有山有水有小橋的世外桃源模樣。

“小鏡澤又去哪兒野了？皇額娘回來了都不知道迎接？”

剛推開門，就聽見鏡岚爽聲道：“把他的那些寶貝小姑娘小弟弟都鎖起來了吧？千萬不能讓他随意開出門。”

鏡澤把行李箱放好，在門口探頭：“皇額娘贖罪啊。”

一陣風襲過，鏡岚女士就到了他眼前。

鏡岚年齡不過五十，高挑的身材穿着一件沖鋒衣，常年沉澱的氣勢讓人眼前一亮，加上全世界遊玩，看着也才四十出頭。

“這次媽媽給你帶了海灣創意筆記本和特典鋼筆，你一定喜歡。”

鏡岚女士一手一個孩子進門，興沖沖分禮物，“這幾天忙什麼呢？我看你貼出來的工作表說是有新夢魇，還順利嗎？”

鏡澤一口一個荔枝，含糊道：“順利。您先歇着，我上樓去了。”

對兒子滿眼濾鏡的鏡岚女士欣慰點頭：我兒子真認真，每次出夢魇都會寫感受心得。

踏上樓梯的鏡澤笑着搖頭，看張一舟眉飛色舞：“這就是學神給我的安慰糖果……”

被樹木包圍的别墅綠意盎然，鏡澤看着眼前糾纏在一起的長藤樹木，翻開筆記本。

厚實的筆記本已經每一頁都寫的很滿，最後還單獨拎出來一頁寫上大大的總結。

他翻到最後一頁，提筆猶豫了許久，一甩手還滴落了墨汁。

沒用了。

鏡澤歎氣，隻能翻開新本子。

桌子上的時鐘哒哒轉動，窗外的光線越來越暗，長藤似乎又網上攀爬了一下。

眼前再也看不見，卧室的燈光啪的自動打開，亮光刺的雙眼微疼，鏡澤疲憊地按住眼睛。

面前玻璃上映出一團光球，下面是鏡澤泛紅的雙眼和被窗外植物影子分割成上下兩半的面孔。他靠在椅子上，随意下垂的手臂看着格外輕松，但緊繃的背脊下是噴薄欲出的力量。

到底是什麼呢？

他在廢紙上重重畫上一個圓圈：惡念。

李子維這個高中生，就算他在入夢前悶壞人酒瓶，也隻是見義勇為的自保行為，怎麼會被夢魇選中？

總結頁空白一片。屋内鐘表的哒哒聲讓人忍不住跟着倒數，一次又一次壓進他的耳朵：

“這是學神給我的安慰糖果。”

糖果的甜膩仿佛包裹住全身，夢魇裡被七彩玻璃圍住的高三樓再次浮現腦海。

這些糖果是秦煙給李子維遭受虐待的安慰。李子維一直都記得，哪怕在夢魇，他觸發的自我保護機制也是一層一戳就會破掉的玻璃糖。

哒哒聲聲在鏡澤腦子裡越來越快，無聲的洪流傾瀉而下，裹挾着鏡澤萬千思緒轟隆席卷走他先前的一切猜想。

而後鏡澤提筆：幼時創傷，激發自我保護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