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懸日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的。
她隻是知道,自己在容璐離開以後,處刑室待了很長很長的時間,随後一步一步慢慢地挪了回去。
容璐的陣法烙印到了她的身體裡,讓她隻是動一下就覺得疼痛。
後來雖然不痛了,但是一種混沌和眩暈的感覺向她襲來,她也不知道怎麼應對,隻能保持着這種感覺,回到了床上。
她的床很窄很硬,她的身體又很重。
就在這種精神和身體的雙重折磨之下,她又回憶起了一些往事。
在她很小的時候,她依稀記得自己是小小莊園主的女兒。
那個時候,她的父母都很寵愛她,她也有一個哥哥,非常疼愛她。
父母是要管理家産的,所以經常四處奔波。哥哥是要繼承家産的,所以要和父母一起四處奔波。他們除了在禱告日的時候回來,平時隻有林懸日自己在家。
她的家人怕她走丢,又怕她是個女孩子,被壞人欺負,于是把她鎖在小小的閣樓裡。
隻有那個傭人一直陪着她。
其實周圍人的态度很明了,他們不尊重她的傭人,也沒把她放在眼裡,對于他們來說,她的傭人就像一塊可以随時丢掉的抹布,反正他們有錢,随便可以雇傭到很多照顧她的傭人。
他們總是在說:傭人就是傭人啊,懸日啊,傭人是不可以代替家人的啊。
林懸日總是坐在閣樓的窗台旁,等待他們回來。
每到禮拜日的下午,哥哥回來的時候,總是會帶很多很多的名貴的花給她。
她不知道這些花是從哪裡來的,隻知道它們好漂亮。
她把這些花插到花瓶中,把它們養起來,等待着下一個周去更換這些花。
每當這個時候,哥哥就會問她:“下個周想要什麼顔色的花呢?”
其實林懸日那個時候,根本就不明白有什麼顔色的花,但她會胡亂地說一個答案,因為她知道自己說的越離譜,家人越容易放聲大笑。
日子如流水一樣地過去,終于有一天,哥哥不再每個周都出門了,他開始有更多時間陪伴他的妹妹。
父母還是照例每周離開,于是她的哥哥就在家裡和她玩遊戲。
傭人扮演狼人,哥哥扮演其實,她就扮演公主。
哥哥說:“我會保護你一輩子的。”
林懸日隻負責躲在他的身後,怯生生地探着頭,看着每天和她作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個傭人,哭喊道:“不要來抓我……哥哥保護我!”
哥哥就會非常興奮地上前去,三下五除二地把傭人打倒在地,随後用一種勝利者的姿态看向他的妹妹。
他說:“我厲害吧。”
林懸日每次都會配合地點點頭,然後用一種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但是哥哥很喜歡的眼神,對他說道:“哥哥真的好厲害。”
這種日子又過了很久。
後來,哥哥對父母說,自己想要出去闖蕩。
當時,其實連林懸日都知道,哥哥的年紀太小了,這個時候是不可能被放出去的,但是哥哥很執拗,他說自己已經很厲害了,可以出去搏鬥了。
父親很生氣,把哥哥打了一頓,然後關到禁閉室裡面了。
她就負責在母親的默許下,給哥哥送吃的。
哥哥被父親揍得很兇,渾身上下都被打得皮開肉綻,根本找不出一處完整的地方,但是在燭火的映照下,哥哥的眼睛很亮,他問林懸日道:“如果我有一天逃出去了,你會支持我的,對吧?”
林懸日不知道怎麼回答,事實上,當時的她也并不明白這些。
但迫于哥哥的期望,她還是若有所覺地點點頭。
後來哥哥逃出去了,就在那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就在她送完吃的之後。
父親知道這件事之後生氣極了,拿出了還帶着血的、抽過哥哥的那一條鞭子,憤怒道:“祂不會原諒你們的!”
母親抱住盛怒之下的父親,哭泣着勸阻道:“懸日她……是個女孩子啊!怎麼能夠打我們的女孩子呢!”
林懸日隻是愣愣地看着他們的推搡。
其實她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明明是母親讓她去送餐的,卻對這件事隻字未提。明明父親平時是最不關心她的,這個時候鞭子的聲音卻格外響亮。
說到底,她從來沒有走進過他們的視線中。
但是在父親的鞭聲與母親的眼淚中,她還是跪在了他們的面前,請求他們的原諒。
她聽到了父親的故作威嚴的冷哼聲,和母親松了一口氣的歎息聲。
父親說:“你哥哥平時每次回來最記挂的就是你了,每個周都會去采你喜歡的花,你真的忍心讓他誤入歧途嗎!”
母親勸道:“你忘記你每次玩遊戲,哥哥都是怎麼保護你的了嗎?你舍得讓他離開嗎?”
他們都認定了是她放走了哥哥。
哥哥難道不能自己逃走嗎?
林懸日沒有說話,隻是跪在那裡,默默地承受着他們的責罵。
她解釋也沒有用。
這個家,根本就沒有人相信她說的話。
最後她也被關進了哥哥的那一間禁閉室,那裡面,還有哥哥留下的、尚未幹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