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在那裡坐着,想了一整夜。
她的人生,究竟會一直這樣殘酷下去,還是會在某一天突然變好呢?人生,是一直這樣痛苦的嗎?
她的聲音,有一天會被聽到嗎?
或者說,她會一直這樣下去嗎?
在那之後,哥哥就一直沒有回來。
每每林懸日在閣樓上驚醒,她都能聽到樓下傳來的異響。有時候是哭泣,有時候是歡笑,有時候是夾雜着哭泣的歡笑,或者是歡笑中偶爾含着一些哭泣……
直到有一天,在吃飯的餐廳裡,母親常年冷漠的臉上,突然變得笑靥如花。她對她說:“懸日啊,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個弟弟或者妹妹嗎?”
可是她從來沒有說過這種話。
但是幾秒之後,她還是綻放出了和母親一樣甜美的笑容,說道:“那太好了,母親,我可以摸摸他嗎?”
母親這個時候,用一種無比自豪的表情,轉頭對父親說道:“你看吧,我就說咱們的懸日很懂事,絕對不會讨厭這個孩子的。”
父親的臉上也顯現出了,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溫柔,這種溫柔太不真實,以至于她一開始,都沒能認出來這是什麼表情。
父親也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頭,說道:“懸日啊,真懂事,獎勵你一大束鮮花好不好?就像哥哥給你采的那些一樣。”
林懸日隻是一直微笑。
她不喜歡笑。
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她說道:“好啊,那我要那種五彩斑斓的花。”
父親和母親對視一眼,然後同時笑了。
母親說:“咱們的小懸日,希望有個弟弟,還是妹妹呢?”
她回答道:“弟弟。”
“為什麼是弟弟呀?”母親又問,“想要弟弟也像哥哥那樣保護你嗎?”
林懸日覺得自己的臉都要笑得痛了。
她點點頭,說道:“到時候有了弟弟,我和他,又能和那個傭人姐姐一起玩騎士保護公主的遊戲了。”
母親寵愛地摸摸她的頭,父親爽朗的笑聲回蕩在餐廳。
可是隻有林懸日自己知道,她想要弟弟,隻是因為父親和母親想要弟弟而已。
否則,爸爸媽媽啊,你們為什麼在哥哥逃離之後,立馬就再生一個孩子呢?
林懸日後來就一直被關在閣樓上。
父親承諾給她的花,每天都會被按時送來,也許是因為心情好的緣故,父親還會特意叮囑仆人,要送最新鮮的那一種。
每天早上起床,她都會聞到最新鮮的花香。
這段時間,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的樣子。父親為了讓母親安心養胎,不允許其他任何人靠近母親,包括她。
就像一開始的生活那樣,她每天待在閣樓上,望着外面的天空,有傭人進來給她送飯,她的花一直養在花瓶中,從來沒有枯萎的時候。
她依舊老老實實地,做着她父母希望她做的事情。
她是脆弱的,要受到保護的,不可以觸碰的,無法露面的。
就這樣等待着,等待着,等到她的弟弟出生,長大,再次把她從閣樓帶下去。
那一年,她才十歲。
時間對于小孩子來說,還是太沒有概念了一點。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千四百四十分鐘,是非常漫長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閣樓裡度過了多少個日夜,甚至分不清陽光正好的一天裡,什麼時候是上午,什麼時候是下午。
逐漸地,她也分不清在閣樓裡的生活,究竟哪些事可以讓她開心,哪些事會讓她傷心。
她後來也覺得待在閣樓裡也很好,畢竟她從來就沒出去過幾次。
終于有一天,她沒有在花香的陪伴中起床。
那位一直陪伴着她的傭人叫醒了她,并遞給了她一把糖果。
她下意識地問道:
“弟弟出生了嗎?”
“不,”傭人卻搖了搖頭,說道,“生日快樂,小姐。”
她接過那一把糖果,才真正地覺得自己有了一些活着的真實感受。
糖,真的很甜。
她擡頭,對傭人問道:“哥哥也吃過這些糖果嗎?我還是不要全部了,留一半給哥哥吧?”
傭人的表情裡,有一種不明的悲傷,隻是當時的她并不明白。
傭人撒了個善意的謊言,她說道:“已經分過了,這些都是小姐你的了。”
林懸日很高興地笑了起來。
那是她擁有的第一把糖果。
可是她并不知道,這些其實是哥哥已經吃剩下的,即将要被扔掉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