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晴并不怕黑,隻是方才經過某處時,分明看到了好幾座墳塚,在雪地裡孤冷陰森,讓她心裡頓時發毛起來。她手心冒汗,卻不敢讓阿醜發現自己害怕,隻能不斷地說着些有趣的事情,分散自己到處尋找墳塚的心神。
她說起跳火舞的時候,男女老少都會戴着各色面具,拿着專屬法器,在舞場上翩然翻飛,或獨舞,或群舞,或高歌,或低吟,最後還有所有人手拉手圍着火神的轎辇一起高歌急舞,大汗淋漓,卻也充實有趣。在最盛大的火舞節,還有冰酥山、凍糕酪、寒絲碗等一些小吃,人們載歌載舞,暢飲歡談,熱鬧非凡。
阿醜很向往這種有吃有玩的氛圍,緊緊握着拐杖,揮舞着,仿佛已經置身跳火舞的場所,稚嫩地聲音開始歡唱起來:“到時候我也同你們去,一定要吃好吃的,上次蓮姐姐說,千喜居、鳳鳴堂的糕點好吃,我都記着呢!”現在他還沒有出去,已經在心裡,記滿了要做的事情。
看着他憨态的笑臉,彭晴也深受感染,依稀記起一些五巍的玩意。說起來昨夜說的,床頭習俗,好像是隻有他們家才有的習俗?
彭家,是怎麼樣的一個家呢?她的父母如何?
正這麼想着,阿醜卻問道:“你說什麼?”彭晴回過神來,“啊?”
“剛剛你喊了師父的名字。”阿醜道,手裡拖着一根撿來的柴火,生得很直的樹幹,在他身後雪地裡延伸着長長的尾巴。
彭晴一愣,方才在想她家裡人的事情,怎麼就喊到了餘安的名字,阿醜這麼一提,她就很尴尬地想起了兩人在屋外的舉動……太糟糕了。她臉色僵硬,有些不好意思,讪讪躲閃地說:“沒什麼,回去跟他說。”
好在阿醜孩子心性,并不十分在意她的奇怪反應。
順着标記,慢慢地回到彭晴和餘安第一次見到李蓮房的地方。
那裡的木牆已經用釘繩恢複了,歪歪斜斜地在這嚴冬裡苟且度日。他們從清晨就在探測,一直到午後夕陽沉入群山,走到如今,腳都沉重起來,一拐一拐地走過了朱良家。
彭晴腰間系着餘安的劍,有些沉,拔出來隻覺得平平無奇。唯有劍脊端磨入菱紗格紋,感覺清理血迹有些麻煩。她不知道的是,餘安根本不會費心清理,隻因這是一把血過無痕的嗜血劍。
又慢慢地遠離了朱良的小屋,彭晴握着劍柄的手也可以悄然松懈下來,她生怕朱良沖出來要報仇,讓阿醜一直緊跟在自己身後,雖然她自己跟餘安說不要殺人,但是如果朱良這個混蛋敢對阿醜和自己不利的話,她斷然不會放他離開的。
正這樣子想着,擦去手心的汗,彭晴又聽到有人在叫罵的聲音,她一時間神經緊張起來,他們出去了整整一日,莫不是餘安沒有信守和自己的承諾……
邁開腳步,直直往湖邊小屋跑去,她隻覺得雙腿沉重無比,卻在耳畔越來越清晰地聽到幾個漢子歇斯底裡地咒罵着。
“你這狗雜種!”
“有種殺了我!賤人!”
簡直是不堪入耳,她看着小院四周,淩亂的腳印,紛飛的稻草,果然沒有止住一場紛争,她心裡撲通直跳,鼻端傳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她忽地将院門打開。
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副恬淡和瘋狂的交織畫:餘安坐在廊下桌邊,情緒淡薄地品茗聽戲。而他對面的漢子,衣衫盡退,被吊起雙手懸挂在樹上,隻餘了一件裡衣,手臂上和大腿上盡是血絲。
他們腳邊,滿是葉子,沾着凝固的血絲,而餘安臉色平靜,仿佛面前的咒罵和血腥,都與自己無關,卻分明也有一絲僥幸的玩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