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職女兒”,她懂,主打的是一個陪伴。
雖然媽媽給她指定了具體的工作,但那些都是小case。
姥姥把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姥爺也有自己的生活節奏,她頂多就是幫幫忙、跑跑腿、打個下手,輕輕松松。
錢多、事少、離家近,除了第一條,其它的都滿足。
這跟提前退休有什麼區别?
十點鐘,常樂洗完澡鑽進被子裡,又想,新公司的員工行為規範,也沒有那麼難遵守嘛。
不吃外賣、不熬夜、多出去走走,以及,少玩手機。
剛解鎖的手機屏幕立馬摁熄了。
她要用實際行動向幾位老闆表示,她是值得信賴的員工。他們聘請她,絕對是英明睿智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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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睡了多久,常樂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在推搡她,力道不大,但锲而不舍。
還伴随着呓語般的呼喚:“醒醒,起來了,醒醒……”
常樂眼睛眯開一條縫,看到姥姥的臉湊的很近,額頭上的皺紋清晰可數。
見她睜眼了,姥姥加大力道,持續搖晃着她的胳膊。
“醒了?跟我去買菜。”
“去這麼早啊啊啊——”常樂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才把話說完,“幹嘛啊?”
菜市場明明下午六點才關門,可姥姥總喜歡早上六點就去。
八點不行嗎?十點不行嗎?去晚了豬肉會長腳跑掉嗎?還是第一波沖進去能搶到一條最吉利的魚?
姥姥拍拍她的肩,說:“咱們先去做電療,你再做六次可以領一提紙巾。”
原來是這個目的。
“我不去。”常樂翻了個身,不想搭理她。
這老太太該不會是理療店的托兒吧?人家店員都沒她這麼積極。
姥姥催了半天,見她一動不動,氣咻咻地隔着被子拍打她,還吓唬道:“第一天上班就消極怠工,我跟你媽告狀去。”
常樂什麼都沒聽到。
她再次陷入昏睡,被打斷的夢還沒散場,等着她去謝幕。
不知過了多久,常樂又感覺到自己被一股力道持續不斷地拍打着,直到她睡眼惺忪地醒來。
眼前出現了林文娟的臉。
她簡潔地命令道:“快點起床,送我去上學。”
“……啊?”常樂懵了,“不是……我爸呢?”
接送林文娟不是他的任務嗎?
“今天周六,我給他放一天假。”林文娟懶得跟她廢話,“七點了,給你十分鐘洗臉刷牙換衣服,快點!我在車上等你。”
“我……不是……”眼看林文娟就要離開房間,不留一點讨價還價的餘地,常樂急得大喊:“媽!等等!”
林文娟回過頭,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執行任務的時候,要叫老闆。”
“老闆媽,嘿嘿……”常樂裹着被子坐起身,臉上堆起谄笑,“額外的活兒,得加錢。”
林文娟斜她一眼,沒好氣道:“你個小财迷!”
十分鐘後,常樂又套上了那件皮實耐造的黑色羽絨服,羽絨服下是玫紅色的居家棉褲,棉褲下是一雙駝色雪地靴。
回家才三天,她已經get到了松弛感穿搭的秘訣——有啥穿啥。
老小區人車不分流,車都停在小區路邊,車頭接車尾,間隔不過半米。
常樂走了五分鐘,才找到自家的銀色小别克。
這輛車還是她上大學那年家裡買的。一開始是林文娟負責開車,有次,她開車穿過一片老街區,從路邊停得密密麻麻的小車中間,突然沖出來一個小女孩,離車頭不到兩米遠,緊接着,又追出來一個小男孩。
林文娟吓得心跳驟停,魂都沒了。
所幸,車速不快,刹車及時,才沒有釀成大禍。
倆小孩跟沒事兒人一樣,打打鬧鬧地跑開了,林文娟卻留下了一身冷汗,以及永久的心理陰影。
她每每跟常樂提到這事,總要加上一句:“你知道那一刻我看到了什麼嗎?那個小孩變成了你的樣子!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如果我沒有及時刹住,撞到的可能就是你!”
常樂安慰她:“怎麼可能?你肯定是心理壓力太大,出現幻覺了。”
生活中哪有那麼多離奇的事,無非是人在極限狀态下,看見了内心最深的恐懼。
這件事後,林文娟再也不敢開車了。常樂很替她惋惜,她可是家裡最早拿到駕照的人呢。
常樂坐上車,系好安全帶,林文娟坐在副駕,轉頭打量着她,表情有點嫌棄。
“你該不會沒洗臉吧?”她指了指自己的眼角,“這邊都沒擦幹淨。”
常樂搓了搓眼角,給自己找補:“哎唷,十分鐘怎麼夠嘛。我坐在車裡又沒人看見,怕什麼?”
“好歹也得梳個頭吧?一個大姑娘,頂個雞窩頭出門,啧啧……”
常樂用手指捋了捋後腦勺的頭發,捋到一半就卡住了,用力、往下,扯得頭皮疼,隻好作罷。
“我自己舒服就行,你别管了。”
常樂打開手機導航,問林文娟:“去哪個學校?”
“東山區老年大學,在安平路。”
常樂把手機卡在支架上,又問:“你們老年大學怎麼周末還要上課?學習壓力這麼大嗎?”
“這不快過年了嘛,學校要舉辦新年晚會,我參加了三個節目,周末得去排練。”林文娟歎了口氣,“民族舞、二胡、大合唱,唉……整天忙得連軸轉。”
常樂斜乜着她。
看似抱怨,實為炫耀,林女士掌握了凡爾賽的精髓。
但是,運籌帷幄如她,在選擇常樂做司機這件事上,還是失策了。
常樂光是把車挪出停車位,就花了二十分鐘。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的在指揮,有的在錄視頻,還有的在充當氣氛組,給她加油打氣。
直到一位晨練歸來的老大爺實在看不下去了,敲敲主駕的車窗,對常樂勾勾手。
“你下來,我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