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一巴掌削在她的後腦勺,呵斥道:“怎麼說話呢?年紀輕輕的,别老死啊活啊的,不吉利。”
常樂捂着後腦勺,轉頭看着姥姥,面目猙獰地嚎叫:“姥,你再這麼削幾次,我的壽命還得再短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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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常樂在小區門口搭上順風車,兩個小時後,江城熟悉的景色漸漸映入眼簾。
小車在勞動仲裁中心門口停下,一下車,常樂就看見了珍姐。她敞着羽絨服,裡面是一身深色職業裝,腳上一雙黑色短靴,顯得利落又幹練。
見到常樂,珍姐咧嘴一笑,張開雙臂抱了抱她。
“珍姐,好久不見。”
“也就一個月沒見。”珍姐認真打量着她,“感覺你變年輕了,像女大學生。”
“真的?”常樂驚喜地摸摸自己的臉。
過個年還能顔值回春?
珍姐笑着說:“你之前給我的感覺就像一棵蔫巴巴的生菜,現在不一樣了,好像重新泡在水裡了,水靈靈的。”
常樂有些聽不懂:“泡在水裡?”
珍姐認真地說:“你知道生菜在冰箱裡怎麼保鮮嗎?把根部泡在水裡,就能保存很久。蔫了的生菜也可以用這個方法起死回生。”
常樂若有所思。
也是,這段時間,她在家裡吃好喝好睡好玩好,沒有工作壓力、年齡焦慮、婚育煩惱,心情好了,自然就顯得年輕有活力。
所以啊,家人就像水一樣,讓她又活過來了。
兩人往大廳裡走,常樂順嘴問道:“珍姐,你工作找得怎麼樣了?”
“唉,别提了。”珍姐愁眉苦臉,“你看了我發的那些視頻了吧?一個比一個氣人。”
珍姐自從開始做自媒體後,輪番嘗試了育兒、美食、家長裡短幾個賽道,隻有“大齡失業女性找工作”這個賽道稍有起色,讓她收獲了一波流量和粉絲。
常樂分析道:“我覺得你這個主題選得不錯,能引起很多人的共鳴。你就一邊找工作一邊拍,能找到工作最好,找不到,起碼也有了素材。”
珍姐大笑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說完,她掏出手機,“正好把今天的仲裁過程也拍下來。”
她退回到門口,招招手,喚常樂過來。
“幫我個忙。”她把手機遞給常樂,示意道,“我往裡面走,你在我側面跟拍。”
常樂依言拍了一段視頻。
珍姐回看視頻,發現不少問題:“你應該往後站一點,把我和門口的招牌都拍進去,這個畫面我要拿來當封面。還有,你要跟我的步伐保持一緻,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
她把手機遞給常樂,又退回到門口。
“再來一條,Action。”
常樂:“……”
就這樣,常樂莫名其妙當了一路的攝影師,一直到五樓仲裁庭門口,被裡面的工作人員制止,才沒有繼續拍下去。
仲裁庭面積不大,隻有一間會議室大小,正前方有三張桌子,桌牌上寫着“仲裁員”。前面有一套獨立的桌椅,是書記員的位置。左右兩側各有一排長桌,仲裁申請人和被申請人面對面坐着。
此刻,申請人的長桌旁已經坐了兩個同事,常樂和珍姐走進去,跟他們打招呼。
而對面坐着一個年輕女人。
她看上去很年輕,面容姣好,穿着打扮無一不精緻,桌上放着黑色的香奈兒菱格包。
常樂坐下後,湊到旁邊的同事耳邊,小聲問:“這誰啊?”
“老鼈孫找的替死鬼。”同事語帶嘲諷。
珍姐壓低聲音解釋:“之前我們不是查過嘛,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換了,她估計就是那個李玉婷。”
常樂恍然大悟,再次打量起對面的女人。
女人正在看手機,察覺到她的目光,眼角斜掃過來,目光不善。
常樂擋住唇,小聲問珍姐:“老鼈孫還來嗎?咱們到底該找誰要錢?”
珍姐死死盯着對面的女人,冷哼一聲:“誰是法定代表人就找誰呗。”
十分鐘後,仲裁員和書記員都到了,正式開庭。
仲裁的過程跟常樂在網上查到的差不多,先核對身份,然後申請人陳述請求、出示證據,仲裁員提問,對證據進行分析……
輪到被申請人質證時,對面的女人開始表演了——
“真的跟我沒關系!我跟老孫隻是朋友,他讓我當公司法人,我以為是幫他的忙,就同意了,誰知道他會害我啊……”
她用紙巾捂着臉,嘤嘤地哭了起來。
“我什麼都不懂,連他的公司在哪裡、是幹什麼的都不知道,你們要讨錢找他去啊,找我幹嘛?我是農村的,家裡條件差,根本拿不出這麼多錢,嗚嗚嗚……”
珍姐勃然大怒,猛拍桌子:“你沒錢?你沒錢還住這麼貴的小區?你沒錢還背這麼貴的包?老孫讓你當法定代表人,就一點好處沒給你?裝什麼呢你?”
“法庭上嚴禁大吵大鬧!”仲裁員呵斥道。
常樂不得不拽住珍姐的胳膊,防止她情緒激動沖過去打人。
對面的女人還在抽抽搭搭,替自己辯解:“我拿什麼好處了?我一分錢都沒拿,純粹是幫老孫一個忙!你們有本事去找他呀,找我幹嘛?”
常樂旁邊的同事怒不可遏,站起身指着女人,又是一頓激情對噴。
現場一片混亂,庭審不得不中止。
仲裁員詢問雙方是否願意調解,珍姐破口大罵:“我調個屁!”
對面的女人戰鬥力絲毫不減:“你們幾個臭要飯的别想訛我!反正我一分錢都不會出!”
最後,仲裁員闆着臉宣布庭審結束,十五個工作日後會再次進行調解,調解不成再出具判決。
對于這個結果,雙方都很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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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場時,為了保證雙方的安全,仲裁員讓對面的女人先行離開。
五分鐘後,珍姐拉着常樂,風風火火地走出仲裁庭,大步沖下樓梯。
“快,你去四樓洗手間找,我去三樓。”
常樂懵了:“啊?”
珍姐語速飛快:“那女人妝都哭花了,肯定會找個地方補妝。五樓洗手間離得太近,她肯定不敢去那兒。咱們挨個找找。”
常樂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珍姐的智商。
兩人分頭行動。常樂沖進四樓女洗手間,裡面空無一人,又徑直奔向二樓。
她一眼就看到在鏡子前補妝的女人。
“李玉婷!”常樂氣喘籲籲地喊一聲。
李玉婷吓得一哆嗦,慌忙拿起包擋住自己的臉,緊張得語無倫次:“你你你要幹什麼?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敢動手,我馬上報警……”
“我沒想幹嘛。”常樂掏出手機,給珍姐撥了個電話,三言兩語說明情況,然後擡眼直視着李玉婷。
“我就想問問,老鼈孫到底藏哪兒了?”
李玉婷哆哆嗦嗦地說:“我我我怎麼知道?”
常樂雙手掐腰,厲色道:“都這時候了,你還想袒護他?我們找不到他,那就隻能找你要錢了。你自己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