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地上涼,先将鞋襪穿上。”趙彥秋看裴雲晰把女兒抱在懷中,輕輕哄着,方才心頭的悲憤頓時消散,隻讓風弦去取了她的鞋襪來,挨着裴雲晰在床沿坐下,伸手摟住她。
雨眠說:“月小姐睡醒時見不到我們哥兒便要哭,奶母們都沒法子。”
見裴雲晰沒怪罪的意思,雨眠便使了個眼神,屋子裡幾個奶母嬷嬷連忙退了出去。
裴雲晰看着懷裡的女兒,粉雕玉琢的娃娃,竟是比上次見她時長大了許多了。她喃喃道:“月兒似乎大了些。”
“這樣小的娃娃,一天一個樣。”趙彥秋伸手輕撫女兒的臉蛋,蹭掉小小的淚珠。小嬰孩似乎也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又睡去了。
裴雲晰不懂自己現在這種複雜的情緒,她一聽見女兒的哭聲,心仿佛被細細的針線穿過、騰空搖晃着拎了起來,惴惴不安,非要立刻去女兒身邊才好。她看着睡着的月兒,反應過來自己已被平複焦灼,沒由來的覺得窒息。
這也是她不願回府的原因之一。她一見女兒,就好像完全變了個人,喜怒哀樂全都不再歸自己掌控,反而全系在這小嬰孩身上,這種失控感讓裴雲晰覺得可怕。
定了定神,裴雲晰将襁褓放下,仔細掖好女兒的被角。趙彥秋此時也接過風弦送來的鞋襪,親自替裴雲晰穿好。
“我去同二哥哥說話,”裴雲晰輕聲道:“鶴疏,你留在這看着月兒吧。”
趙彥秋動作一滞,瞬息間又恢複如初:“好啊。”
裴雲晰踏進花廳時,夢遼跪在地上,裴雲曜正闆着臉訓斥:“她行事如此荒唐,你不僅不規勸,反倒幫她瞞着,自去領罰吧。”
“二哥哥,夢遼怎麼能管得了我這個做主子的,你不必罰她,要打要罵你沖着我來就是了。”裴雲晰擋在夢遼身前,反手推了她肩膀,夢遼心領神會,立刻起身出去,還屏退了院子裡的人。
裴雲曜站起來大罵:“你當真以為我不敢罰你?我告訴你,你惹下大禍了!我立刻就修書給大哥,讓他即日回京!你給我跪下!”
“裴雲晰,你真是、太荒唐!你、你敢養外室,”裴雲曜再三掙紮,到底是沒臉提那世子的名字:“你與鶴疏是天子賜婚!你要讓整個裴家萬劫不複嗎?”
他看裴雲晰還像小時候那樣,犯錯挨訓時隻知道低着頭,其實心思早跑到九霄雲外,壓根不在意被罵了些什麼話。裴雲曜氣得眼前發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你這些年真是半點長進都沒有……你對得起爹娘嗎?你對得起祖母嗎?”
夢遼在門外報:“二哥兒、三姑娘,二娘子到了。”
話音剛落,二娘子吳初樾就快步進了花廳,急着将裴雲晰扶起來:“有事你就說事,你光知道罵季蘅,又有什麼用。”
裴雲晰擡頭看着昔日同窗、今日的二嫂嫂,又望着氣的面色陰沉的二哥,忽然覺得這幅畫面似曾相識,竟笑了出來。
吳初樾以為裴雲晰被逼瘋了,吓得跪坐在她身前晃她肩膀:“季蘅!你這是幹什麼!”裴雲曜見狀也急了,沒等他上前看這三妹妹的情況,裴雲晰開口:“你們覺不覺得,我們三人現在,像極了那年在瓊林詩鐘會的後山小亭中。”
“瓊林詩鐘會……”吳初樾愣住:“你是說那回?”吳初樾啞然,看向她的夫婿,裴雲曜蹙眉,自然也是記得那天。
“你現在提這些陳年舊事有什麼用,”裴雲曜歎息:“季蘅,人活着都得向前看。你與宋世子,隻能說是有緣無份。”
“我與宋懷弋之間什麼都沒有,”裴雲晰面無表情:“我們是知己,僅此而已。什麼外室、奸情都是莫須有的事。”
這話倒是真的,她與宋懷弋至今最逾矩的舉措,不過是和着衣裳大被同眠、十指相扣,宋世子手段了得,除了貼身照顧的侍衛、女使,二人相處從未被他人知曉。不過這京城四起的傳言,她也知道是誰的手筆。
“我不管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裴雲曜一甩袖子:“如今滿京城都在傳你和宋世子的舊情,又總有人瞧見宋世子佩着你及笈禮上陛下娘娘賜給你的玉環。且那混賬……竟還把這件事捅到東宮去了。”
裴雲晰大驚失色:“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