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雲曜聞言皺眉:“他怎麼回來了?”
“我們将蘅蕪苑團團圍住,竟然還能走漏風聲?”裴雲晖驚訝。
劉萱蘋說:“眼下這些都不要緊,要緊的是三姑爺回來怎麼同他交代。”她瞥見院裡紮了好幾個藥童,便問:“郎中怎麼說?”
“方才已讓張郎中看過,”裴雲晖答:“積郁成疾,是心病。”
“那怎麼會驟然吐血呢?”劉萱蘋皺眉,手帕都緊緊攪在指尖。
裴雲曜沉默片刻,坦言:“六年前也有這麼一遭。”
劉萱蘋和裴雲晖看向他。
“那會兒你尚在定陵老家,雲晖在睢陽書院,”裴雲曜的聲音沉重而緩慢:“是宋世子被傳言戰死那一年。”
“雲晰也這樣病過一場。”
三人忽然都說不出來話,劉萱蘋垂着頭,拿起手絹輕輕擦拭眼角的淚花。
内室,吳初樾坐在床邊望着裴雲晰默默垂淚,張郎中的手搭在裴雲晰脈上,隻剩歎息。
“張郎中,你隻管說要用什麼藥,我們都用得起。”
老郎中搖搖頭:“二娘子,用什麼藥都不是要緊事。三姑娘原本就有心病,六年前落下的病根子還沒養好,又逢生産時險些血崩,還好宮裡那個蔣太醫醫術高超,強行從鬼門關把三姑娘搶了回來。”
“這樣的情況,你們本應該好好約束三姑娘,叫她務必仔細修養。可許是見三姑娘恢複甚好,你們疏忽了,竟連月子也沒讓她做完。一朝病發,便如山陵傾倒啊。”
吳初樾捂着嘴,拼命抑制自己的哭聲。她多後悔,為何當初沒有把裴雲晰強行留下?為何當初沒有攔住她?若是知道如今她會病成這個樣子,她情願和裴雲晰翻臉,就算此後老死不相往來、裴雲晰不認她這個朋友了,她也要把人留在院子裡。
夢遼懇求道:“張郎中,您照顧我們家多年,三姑娘是您看着長大的呀,您救救她、求您救救她啊。”
張郎中心中也難免悲傷,卻隻能坦言:“老朽盡力一試。但此等心病無藥可醫,隻能讓三姑娘自己走出來,有了求生之欲,方可化解。”
吳初樾送張郎中離開,經過花廳,裴雲曜攜裴雲晖夫婦和張郎中行禮:“深夜叨擾,感謝張老醫者仁心。”
張郎中正欲與裴雲曜說明裴雲晰的病情,門外一陣喧鬧,下一瞬趙彥秋便踏進了花廳。
趙彥秋寸步不停,一絲眼神都不曾留給衆人,帶着身後的太醫直接往裴雲晰處沖去。雨眠跟在他身後,卻被裴雲曜出聲制止:“站住。”
“閨閣内室,”裴雲曜面若冰霜,看雨眠的眼神裡充斥着審視與警告:“你一個男人,在外伺候便是。”
雨眠低着頭,恭敬地退到一邊:“是。”
劉萱蘋眯起眼:“素日總同你在一處的那個叫風弦的呢?”
“回五娘子的話,風弦在東廂房照顧月小姐。”
劉萱蘋與丈夫對視一眼,轉而去看二哥。
吳初樾說:“兩個男子,怎麼做的了伺候小姐姑娘的活?”
裴雲曜揮手:“你且下去,去叫那個風弦過來。”
雨眠眼底閃過一絲慌張,應下來後立刻去了東廂房,少頃便和風弦一前一後趕來,立在了花廳裡。
裴雲曜慢慢坐在太師椅上,手指摩挲着茶盞的邊緣。
“你們兩個是三姑爺身邊帶進來的,”裴雲曜淡淡地說:“身契不在我裴府,我始終也不能拿你們怎麼樣。”
“向來小厮随從都隻管外院的事兒,你們這樣的年紀,留在内宅、伺候小姐很不合适。”
裴雲曜終于擡眼看他倆:“我裴府雖不複前朝聲勢,幾個女使婆子還是養得起的。即日起你們不必到蘅蕪苑伺候了,挪去外院住。三姑爺每日去禮部辦公,你們就到二門上候着。”
風弦似是還想争辯,卻被雨眠按住,雨眠沉默片刻,不卑不亢地開口問:“二哥兒說的極是,隻是我等終究不是裴府的人,我們的差事我們的住處,都是聽我們哥兒——三姑爺調遣。還請二哥兒同三姑爺商定。”
“不需要商定。”裴雲曜面色陰沉:“若是連把妹妹房中的眼線拔出來也需要商定,我豈非枉為人兄?”
“二哥兒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雨眠的臉色一變,看起來絲毫不怵裴雲曜:“三姑爺是我等的主子,三姑娘是我等的主母,我等奉主之命看護主母,也是眼線?”
吳初樾怒極反笑:“三妹夫真是禦下有術。你們倆雖蠢,但确實是忠心耿耿。”
劉萱蘋看不下去,出手點破:“你們半夜報信把三姑爺叫回來,三姑爺知道三姐姐暈厥必關心則亂,還叫了太醫前來。你們伺候三姑爺,難道不知道如今誰最關心三姑娘動向?誰同宮中往來密切?”
雨眠風弦臉頓時煞白,不敢去想。
“我今日不打死你們,算我給趙家幾分面子。”裴雲曜帶着威壓,震得二人不敢擡頭:“滾出去,别讓我在内宅再見到你們。”
二人退去,吳初樾站到夫君身側,伸手攬着他肩頭輕聲說:“夫君切莫因為兩個小鬼動怒傷神。”
裴雲晖道:“是啊二哥哥,月姐兒那邊需要人伺候,就把我們房裡的銀鈴她們幾個撥過去。”
裴雲曜搖搖頭,握住妻子搭在他肩上的手。
眼睛開合,隻餘歎息。
“傷神的事還在後頭,”裴雲曜看了一眼吳初樾,又對着裴雲晖夫婦說:“收拾收拾精神,今夜恐怕我們還得見一位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