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有幾年沒來過了。”司城歧風突然說。
司城業成瞪了他一眼,他忙又改口說:“父親日理萬機,這個事本就做兒子的來做就好。”
司城歧風除好草,繞着墳冢走了一圈,前後左右端詳。司城業成瞧見,說道:“看什麼,還不過來。”
司城歧風放下鐵鍬,來到墓碑前,和司城業成一起燒着紙錢。
“大哥,”司城歧風說,“難得來看娘,你不跟娘交待幾句嗎?”
“家裡一切都好,娘泉下有知,自然知道。”司城業成說。
“是啊!”司城歧風長歎一聲,“大哥對我也很好,不會想着打斷我的腿,娘您就放心吧。”
司城業成又瞪他一眼,但沒有說什麼。
司城歧風猜想自己這兩條腿多半是保住了,大大松一口氣。兄弟倆默不作聲地燒着紙錢,清冷的火舌在墳冢前無聲蹿動着。
“大哥不說點什麼嗎?”司城歧風忽然又說,“娘在的時候,你我親密得很,總有說不完的話的。”
“确實,”司城業成說,“你小的時候叽叽喳喳一張嘴從來不停,大了話就少了。”
“感覺娘不在以後我們兄弟就沒什麼話說了。”司城歧風說,“大哥還記得娘是怎麼死的嗎?”
“當然記得。”
“我那時七歲,卻已經記不清了。”司城歧風說,“娘究竟是怎麼死的?”
司城業成皺了皺眉:“你不記得了?”
“煩請大哥告訴我。”
“娘是得了急症,這才過世了。”
“急症?”司城歧風冷笑,“娘也是習武之人,身子并不弱,又年輕,怎麼會突然急病過世?”
“天有不測風雲。”
“我不信。”司城歧風說。
司城業成又皺起了眉頭:“胡鬧。”
“大哥難道從來就沒有懷疑過?”
“父親自不會胡亂下定論,還有什麼可懷疑?”
司城歧風不以為然地聳聳肩,那年那夜從疊家回來,父親告誡他不能将發生的事告訴任何人,但他還是沒忍住向母親透露。結果第二天,母親就忽然急病逝世,父親對他說,母親會死,全是因為他沒有守口如瓶的緣故。
可怕的自責與内疚感曾支配他許多年,他也是從那時候開始避開大哥,害怕再把大哥害死。
然而漸漸他長大了,司城聖山那些惡毒的言語已經恐吓不了他。
“不如開棺看看,”他說,“東面的地低些,可以從東面挖下去,在側面鑿開棺柩。之後再重新掩埋,蓋上草皮,不會被發現。”
司城業成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瘋了?”
“我隻是想幫大哥看清真相,”司城歧風說,“娘可能是被毒死被悶死,或被利刃刺死,就是不可能病死。”
司城業成這才明白司城歧風特地要帶鐵鍬的用意。“十年了,”他說,“娘的遺體早已化作白骨,就算不是病逝,也已看不出痕迹。”
“不打開看看怎麼知道?”司城歧風說。
“你是瘋了,想刨娘的墳,我難道會由着你發瘋?”
“大哥若不瘋一回,永遠也不會得知真相。”
“我看你是皮癢了,”司城業成咬着牙,“别以為當着娘我就不會揍你。”
司城歧風平靜地說:“不如我們打個賭,開棺之後,大哥若仍執意認為娘是病死,不用大哥動手,我這兩條腿,我自己敲斷了向娘賠罪。”
“開棺之後?”司城業成嘲諷道,“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還要等做了之後再賠罪?”
司城歧風點點頭:“大哥說出的話就是聽着有道理,那就先賠罪,再開棺。”他在一個樹墩坐下,脫下靴子挽起褲腿,然後伸出腿,舉起一塊石頭就朝自己腿杆子砸下去。
司城業成飛出貢在墓碑前的青棗,擊落了司城歧風手中的石塊,青棗的汁水濺了司城歧風滿臉。
司城歧風還沒來得及抹一把臉,就被暴怒的司城業成拎了起來。司城業成将他丢上馬背,自己跨上了另一匹馬。“回去,”司城業成臉色鐵青,“再多說一個字撕爛你的嘴。”
司城歧風在馬背上坐起身,跟着司城業成往城裡去。他回頭看了一眼,那鐵鍬還躺在墳冢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