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林兒一言不發,胡亂讓司城歧風倚靠在樹幹上,少年因為痛楚而蜷縮着身子,已難以動彈,隻能由着擺弄。
夏林兒遠遠地坐到對面,扭頭望着黑漆漆的山林。
方才毫厘之差間便可将司城聖山斬殺,結果卻功虧一篑,她本該為此痛心疾首,但此時的她,竟對這個錯失絲毫分不出心力。
她滿腦子全是爹娘、姐姐渾身是血的死狀,和那個七歲小男孩将他們一個個刺死的影像,漸漸那個小男孩開始長大,長成司城歧風的模樣,那張好看的臉對着她嬉皮笑臉,但那把劍還刺在她至親的身上。
她的腦中嗡嗡直響,好像那些冰雹全下進了她腦子裡。
“是我的錯,”司城歧風輕聲說,“我不該瞞着你……”雖然夏林兒會提早恨他,會更早看清他的面目,但至少不會讓司城聖山有機會利用這個弱點,不會讓那個魔鬼看穿他根本沒敢說出真相。
他本以為司城聖山至少已不能再用言語掌控他,然而事實證明他還是錯了。
夏林兒隻是說:“閉嘴。”
司城歧風沉默下來,雖然他還有許多話想要說,即使說話讓他感到吃力——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突然,他渾身一顫,從樹幹上滑下倒在了地上,他把臉别到一邊,不讓夏林兒看到他痛苦不堪的神色。
“你怎麼了?”夏林兒終于問。
“背……”司城歧風顫抖着說。
夏林兒解開司城歧風的衣服,一道閃電劃破夜空,隻見司城歧風後背中央印着兩條豎直的血痕,第三道血痕正從他後頸顯現,慢慢向後腰延伸。
這是夏林兒曾在司城歧風背上見過的蠱弦,但此時的蠱弦猩紅刺目得多。
“第三根?”司城歧風問。
“是。”夏林兒說。
“等到七根弦完全出現,”司城歧風低聲說,“我就會腸穿肚爛而死……到時,你的仇就算是報了一半了。可惜我隻有一條命可以賠給你,不過好在,這種死法足夠痛苦,夠解你心頭之恨……所以,林兒姑娘,以後你能在開心的時候就好好地笑嗎?好想……看你開心地笑……”
夏林兒久久沒有說話,有水滴濺到了司城歧風身上,他以為是雨水漏了進來,但很快他意識到那是夏林兒的淚水。
他吃力地回過頭,看向夏林兒滿是淚痕的臉。
“為什麼?”淚水像雨點般灑落,夏林兒大聲問,“既然都是蝼蟻,為什麼要放過我?為什麼!”
司城歧風好想擡起手去撫夏林兒被淚水沾濕的臉,這個不願意笑的要強的傻姑娘卻會這樣讓人心疼地哭,但他連這個動作也已沒有力氣去做了。“為什麼呢?”他使勁回想着當時的心境。
當時的他太相信司城聖山的話,以至于當劍沒入血肉時他隻是在好奇地想:哦,原來人被劍刺了心髒會這樣。
果真與踩踏蝼蟻時的心境沒有任何不同,如果一腳沒有踩死,他就再踩一腳試試。
但為什麼會放過夏林兒呢?像他這樣的怪物,為什麼放過了那個趴在雪地裡瑟瑟發抖的女孩?
“因為,”他說,“有時候看到蝴蝶,也會希望她能繼續在花田裡飛舞……”
“我恨你!”夏林兒大聲說。
“恨我吧。”司城歧風輕聲說着,“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