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林兒趴在他身上，痛斥着，嗚咽着，直到身心交瘁地昏睡過去。

鳥鳴聲嘤嘤呖呖，喚醒了樹洞裡的少女，睡了幾個時辰，她多少回複了些精神。夏林兒睜開眼，隻見天亮了，雨也停了。而司城歧風還如昨夜一般蜷縮在地上。少年顯然一刻也不曾合眼，汗濕着的頭發粘在他慘白而木然的臉上。

“呃……”少年忽然發出一聲呻吟，努力将臉朝地面轉過去，把聲音埋進了泥土。

夏林兒扯開他後背的衣服：第四條弦出現了。照這樣下去，撐不到明天七根弦就會全部顯現。

“怎樣才能救你？”夏林兒脫口問道。

司城歧風在心裡苦笑。隻有司城聖山能解蠱，他根本就沒有獲救的可能——就算司城聖山肯替他解蠱，那也不過意味着他要在司城聖山身邊受活罪罷了，叛變弑父，他不敢想司城聖山會怎麼處置他，他甯願毒發而死。

他竭力忍耐着又一次加劇的疼痛：太痛了，能快點死掉就好了，就算是像他這樣的怪物，也已經受不了了，可偏偏才第四弦。

“救我？”他努力控制着打顫的聲音，“這時候你應該丢下我，然後接着往前跑，你已經耽擱了太久。”

“我不會丢下你。”夏林兒說。

這個傻姑娘總是要跟他對着幹，司城歧風無奈地問：“你那麼恨我，為什麼不肯丢下我？是想看着我受盡折磨而死嗎？”

夏林兒的眼中又滾起了淚水，她沒有說話。

這時，外面傳來馬匹的噴鼻聲，竟是司城歧風的馬找了過來。

司城歧風不由得有絲驚奇。“你得走了。”他說，“馬來接你了。”

“馬是來接你的，我帶你一起走。”

司城歧風搖了搖頭，他實在受不了馬背上的颠簸，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大喊大叫。遭罪還在其次，他尤其不想在夏林兒面前那麼丢臉。

“你放心，”他說，“就算你看不到，我也會以你能想象的最悲慘的方式死去。所以你還不如不要看到，不然你隻怕會很倒胃口……”

夏林兒的淚水再次滾落了下來。“我不恨你了。”她哽咽着說。再多的恨意也被眼前人即将死去的悲傷沖淡，她哽咽着再次說：“我不恨你了。”

司城歧風愣了一下。這個傻姑娘這麼輕易就原諒他了？那他……是不是可以早點去死？

他看了看夏林兒身邊的劍，一想到可以早點擺脫這種痛苦他便愈發地難耐。他想求夏林兒殺了自己，但他猜想夏林兒必然下不了手。他怎麼能要求夏林兒這麼殘忍的事呢？夏林兒又不是像他這樣的怪物。

他盯着那把裸露的劍，他那麼等不及地想要去死，以至于他覺得或許能有力氣撲到那劍上，用劍刃割開自己的咽喉。

他又望向夏林兒，想要最後再仔細地看一看她，雖然很想再多陪她一會兒，但這個傻姑娘實在耽擱了太久，而他也已忍受不下去。

但他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想問。“能告訴我你的真名嗎？”他問，“夏林兒、虞青蝶，這些都不是你的真名吧？”

“我叫疊林兒，”夏林兒答，“便是夏林兒的林兒。但爹娘說我招人喜歡，都愛叫我的小名，招招。”

司城歧風笑了出來，但緊接着有亮晶晶的東西從他眼眶中泛起。“對不起，”他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