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在看甚麼?”桓恂要隐藏身份,他隻得跟着其他人一起稱呼他為校尉。
子競單腳踩在長條凳上,胳膊肘支着膝蓋,手掌托着半邊臉,歪着頭瞥向謝騁:“看細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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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春尾,還未進入孟夏時節,四月天已驕陽似火。
羽涅頭戴玄色三紗羅及腰幂籬,擦了擦額上的汗珠,抱着兩尺長的桃木劍立于榮大賈家宅外,等待厮養候傳。
行有行法,道有道規。
凡靈寶觀弟子,出觀佩印帶劍,衣冠整肅,是曆任觀主留下來的規定。
傳了十幾代,無人不遵守。
如是這樣熱的天,哪怕沒有法事,羽涅也得帶着自己的桃木劍一起出門。
沒到一盞茶工夫,那厮養腿腳麻利地從深褐大門内出來,邀請羽涅入内。
厮養已将她的來意,禀明于榮大賈。
得知她有能解決顔料問題的方法,她才跨進廳堂門檻,榮大賈好似跟見了活神仙般,那富态圓潤的身體大喜過望迎上來,後頭還跟着榮家一家老小:“小仙姑,仙姑…你可真是來救我一家老小性命來了。”
榮大賈這兩聲“仙姑”叫得羽涅耳根發燙,怪難為情,忙不疊擺手道:“大賈快别這般說。這些年靈寶觀多蒙您照拂,如今您遇上難處,我們豈能坐視不理?”
榮大賈激動得眼眶泛紅:“小仙姑真心慈仁善,慈悲慈悲啊。”
她被贊美得更為赧顔,連忙引開話口:“大賈别跟我客氣,您且先說說,眼下到底是個甚麼境況?”
榮大賈歎了口氣,引她入座,遣完婢子上茶後,才愁眉苦臉将事實意義道來:“吐火羅内亂,得知顔料運不來後,我去禀明縣府,說今年瓷執壺無法再用往年常用的孔雀藍,請求更換其他顔料來代替。”
“可誰知縣府卻回我,獻給皇家的器件,不能說換就換,讓我們自己想辦法。”
“這孔雀藍顔料本就靠吐火羅商人運到懷遠來,我們不過是個賣瓷器的,能有何種辦法。”榮家郎君插話進來:“即便我們榮家付上百金搜遍全定州,外加餘留庫存也不夠用的啊。”
“這不純粹難為人麼。”榮家郎君拍了下桌子,語氣憤憤不平。
榮夫人拽了拽兒子衣袖,示意他說話注意分寸。轉而略帶歉意,向羽涅道:“大郎心性真切了些,望小仙姑海涵,切莫見怪。”
羽涅對此不甚在意,榮家那瓷執壺她見過,顔料色彩已銘記于心。
她并無思忖,出聲問:“除卻貴宅現在有的,大賈家還需多少顔料?”
“126貼。”榮家郎君答道。
“最遲何時要?”
“下個月中。”
一壺身所需顔料一貼,這會子不過槐月初,時間上完全充足。
“如此,大賈不用再擔心,”她豪爽地拍了拍胸口:“這些事包在我身上。”
榮大賈一家人見她這麼胸有成竹,不禁猶豫問:“小仙姑說能調制出孔雀藍,那仙姑…到底有何辦法調制?”
說是化學,衆人肯定雲裡霧裡,她撓了撓頭,幹笑着回答:“前日我打掃經閣,在裡頭發現了一本有關顔料的書,我師叔說,這是我師父…”她解釋:“也就是上任觀主,雲遊四方從一個跛腳老頭那裡收的,書上有衆多顔料的調制方法,其中就包括孔雀藍。”
她繼續胡謅道:“此書這次突然出現,那證明大賈家有福氣,是三清祖師将神力于小道我,專門幫大賈排憂解難的。”
言落,她從懷裡掏出那本要事簿,擺到桌子上:“喏,就是此書。”
物證人證俱在,适才還在半疑半信的大賈家瞬間信服不已,真相信世有神通這回事。
對此羽涅倒也不足為奇,古代凡事講究“天象”,對神的存在推崇備至,不然,北邺的佛教文化,不會如此盛行。
榮家人相信她的胡話,亦是情理之中。
确定交付顔料的日子。榮家人對羽涅謝了再謝,準備設宴好好款待她一番。
奈何她還有事,謝過榮家好意後,喝了兩杯茶,便騎着小紅馬離開了。
羽涅騎着紅棕小馬,緩緩轉入清平街。馬蹄踏在石闆路上,聲響清脆。街面上人頭攢動,叫賣聲不絕于耳。賣包子馄饨的,賣銀簪玉镯的,日常要買賣的東西,這條街都有。
她尋找着自己要的東西,好不容易看到自己要的物件。她正要踏着馬镫下馬,突然“嘣”的一聲響,一顆石子兒擦着她的幂籬打在馬耳上。
馬兒受驚,猛地揚起前蹄,嘶鳴尖叫。馬身劇烈一颠,她手中缰繩頓時脫手,整個人向後仰倒。
她頭身懸空瞬間,但見一道蜂腰削背的身影,踩着近旁酒肆的欄杆騰空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