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琅羲能安心些,她補充回:“謝護衛告訴我,讓我們不必擔心,太守府無論要做甚麼,他們都留有後手。任憑那太守趙書淮為燕王之子,也絕無逃脫的可能。”
琅羲略為颔首,沉思半晌:“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謝護衛與桓校尉到底身處官場許久,判斷形勢上,他們比我們更清楚。”
“隻要他二人沒有危險就好。”說着,她們倆到了涼棚裡,琅羲走到臨時搭的案幾前,繼續包沒包完的顔料。
羽涅也是如此認為。她蹲下将藥鍋下的火弄得更大了點兒:“就是……隻要我們多留意點兒城中的情況,有事再去幫他們去也不遲。”
鍋下的火逐漸大起來:“反正我給了桓子競不少東西,夠他們防衛一陣子,至少能撐到我們去求援。”
提到桓子競,她不禁想起,他後天要離開懷遠之事。
這事兒,她沒必要瞞着琅羲他們。緊接着,她将此消息,全盤托出。
并且愁眉苦臉地問:“師姐,你說……他要離開西北,我們送他點兒甚麼離别之禮才好?”
送人禮物,在她這兒是個難題。
得知子競要去皇都上任,琅羲震驚不已,手裡的動作跟着停下,好一會兒,才說:“桓校尉要調離邊境……此事未免太過突然,我原本以為,他要在邊疆待很久……”
“至于要送他甚麼臨别贈禮,我這一時……也想不出妥帖的物件兒。”别離這樣的事兒,她與羽涅性子上有一部分差不多,此刻面對離别,同是黯然神傷。
這種失落感,純粹是因為大家互相相處這麼久。
任誰都明白,此回子競一走,多半為永别,很難再相見。
她倆的話音傳進了竈房,正在裡頭忙活做糖餅的劉嬸,打窗戶裡探出頭來:“小校尉升官,這是好事兒啊。咱懷遠再好,也不能跟建安相比。”知道子競能有更遠大的前程,畢竟在北邺,擱天子跟前做事,無論誰看,都遠勝于待在苦寒的邊境,普通老百姓對那些個權力交織又不懂。
劉嬸的愁緒比她們兩個少很多,語氣聽起來看得很開。
“是好事……”羽涅附和着說:“可後天,我們肯定不可空手去給人踐行。”
“劉嬸……”她走到窗棂前,胳膊肘搭在窗沿兒上,與竈房裡的人商議:“您閱曆豐富,不如給咱們建議建議?”
劉嬸連思索都不用,回她道:“嗐,咱就把懷遠有的特産給他帶些,讓他在路上可以享用。”
羽涅若有所思:“建安甚麼好東西都有,我們送特産會不會……顯得寒碜?”
“傻丫頭,這有啥寒碜的?”劉嬸一聽就笑了:“老話說得好,千裡送鵝毛,禮輕情意重。送禮講究的是個心意,又不是比誰家東西金貴。”
她言語裡對子競為人十分相信:“況且那小校尉絕不是勢利眼那種的人。若他真是那等嫌貧愛富的,而今就不會替咱們懷遠百姓出頭,把何家那幫人關進大牢,按律治罪了。”
羽涅與琅羲聽罷劉嬸一席話,相視颔首。覺得劉嬸說得在理,便打算按照她的話做。
她倆決定,明天進城給榮家送孔雀藍的時候,順便在街上鋪子好好逛逛,挑些合意的物件。
知道子競馬上就要離開的劉嬸,說完送特産之事後,唉聲歎了口氣,音調裡裡外外甚是怅惋,瞅了眼羽涅:“原想着…要将這小校尉說與你,誰料他竟要高升離了西北…可惜…當真可惜……”
琅羲雖離得遠,但隐隐約約也捕捉到了重點,眼中流露出幾分困惑:“劉嬸,是甚麼說與萋萋?”
怕劉嬸一骨碌說得太多,羽涅連忙回到案幾旁:“無事無事……劉嬸亂說的師姐……”
她将話題扯到顔料上,琅羲旋即沒再多問,被她帶走了注意力,一時也忘了前話,跟她一塊兒數起木箱中孔雀藍的帖數來。
*
剛過中午,原本明晃晃的太陽不知何時被厚厚的烏雲遮住。
雕花窗棂外的天色一下子暗了下來,像蒙了層灰布,連帶着堂廳的氛圍都變得陰沉。
婢子托着木盤,依次将盤中的茶水放在子競,與坐在下座的趙書淮面前。
才從大門外進來,轉眼就變了天。
對素來信奉天象示警的趙書淮而言,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望着黑壓壓的天色,他眉頭不自覺地皺起,端起手邊的茶放到嘴邊,低聲罵了句:“這甚麼鳥天氣。”
子競斜坐屏風前的長榻上,一條腿随意地支着,長指漫不經心把玩着手中的狼毫筆。
聞言他忽地掀眸,笑回:“太守此言差矣。俗話不是說,月黑風高夜,正是殺人的好時辰。”
他指尖轉動的毛筆倏然一停:“眼下雖離入夜還早,但這黑雲壓城的架勢,殺個人,也夠用了。”